翌日,天刚蒙蒙亮。
周大妹和李小草便已起身,将昨夜剩的粟米饭细心热好,又烧了热水。三人在微弱的晨光中默默用餐,气氛有些凝重。
“公爹,”周大妹放下碗,脸上忧色未褪,“今日……真要去寻李家吗?那马猎户……听说不好相与。” 昨日冲突后,她们最担心的就是秦寡妇那个相好,马家三兄弟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混不吝。
赵砚慢条斯理地喝完最后一口热水,目光平静:“不去,他们便当我家可欺,日后麻烦不断。去了,未必没有转机。” 他看向两女,“你们只需跟在我身后,无论发生何事,少言,多看。”
他并非一味逞强。昨日归来后,他仔细思量过。李家婆孙之所以敢上门欺凌,一是欺他赵家无人,二是料定他刚经历丧子之痛、性格懦弱。但昨日他应对里正和斥退李婆子的表现,已让部分村民侧目。如今他占着“理”字,更是“烈属”身份,这便是他的“势”。关键在于,如何将这“势”借来,并用得恰到好处。
他故意放缓脚步,微微拖着左腿(虽是假装,却也得像模像样),带着两女向村中徐有德家走去。清晨的村庄已有炊烟和早起劳作的村民,见到赵砚这般模样,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。
“赵老三,你这脚……咋回事?”有相熟的村民问道。
赵砚停下脚步,叹了口气,声音不大,却足够让附近的人听见:“唉,别提了。昨日去金鸡山想找点活路,不小心踩中了不知哪个天杀的王八蛋乱放的捕兽夹,险些废了这只脚。回家才发现,家里竟被人趁虚而入,搅得天翻地覆。这世道,真是……唉!” 他摇头叹息,一脸悲愤与无奈,却并不点名道姓,只将“受害者”和“被欺凌”的姿态做足。
他一路走,一路用类似的言辞,将昨日之事模糊又清晰地传递出去。重点突出“山中遇险(捕兽夹)”、“家中被抢”、“孤儿寡母(老弱妇孺)受欺”。在信息闭塞的村庄,这种半遮半掩的控诉,往往比直白的指责传播得更快,也更能引发同情与猜测。
来到村老徐有德家门前,赵砚整理了一下破旧的衣衫,轻轻叩门。开门的正是徐有德的儿媳,见到赵砚,脸上闪过一丝不耐。
“徐家嫂子,早。”赵砚拱了拱手,脸上挤出一丝艰难的笑容,“烦请通传有德叔,赵砚有要事相求,请老人家主持公道。” 说着,他侧身,示意周大妹将一个小布包递上。里面是约莫一斤黄小米,用干净的粗布包着。
徐家儿媳看到布包里金黄的米粒,眼睛一亮,脸上的不耐瞬间被热情取代:“哎哟,赵三叔您太客气了,快请进,我这就去叫爹。” 她不动声色地接过米袋,掂了掂,笑容更真诚了。
赵砚却站在门口没动:“就不进去叨扰了,在此等候有德叔便是。”
不多时,须发皆白、穿着相对体面的徐有德踱步出来。他虽是村老,但家境也寻常,这年月,一斤实实在在的细粮,分量不轻。
“赵砚啊,何事?”徐有德捋着胡须,语气平和。
赵砚再次拱手,将事情经过清晰道来,语气悲恸却不失条理:“有德叔,您老给评评理。我儿为国捐躯,尸骨未寒。我昨日上山想砍点柴火换口吃的,却遭人暗算,被捕兽夹所伤(他亮出故意用柴刀背刮出浅痕、又沾了泥土的裤脚)。归家后,更发现李婆婆带人闯入我家,毁物抢粮,辱我儿媳!我赵砚无能,守不住儿子用命换来的家业,如今连家门都让人随意践踏!这……这还有王法吗?还请有德叔和各位村老,为我这孤老头子,为我那两个苦命的儿媳做主!”
他话音落下,周大妹和李小草适时地低声啜泣起来。周围聚集的村民越来越多,议论声渐起,大多同情赵砚一家。
徐有德混迹乡里多年,自是明白赵砚的意图,也清楚李婆子的为人。他收了粮食,又占着“理”字和“势”(烈属),这个顺水人情他不得不做,也乐得做。他沉吟片刻,对儿子道:“去,请你王叔和吴叔过来一趟。李家婆娘此举,确实过分了。”
赵砚连忙道:“我与徐大哥同去,正好也将原委向二位村老说明。” 他坚持“瘸”着腿,跟着徐有德的儿子,如法炮制,又各奉上一斤小米,将事情在王、吴两位村老面前诉说一遍。得了实惠,又占了道理,王、吴二人自然无有不允。
三位村老,加上一群看热闹的村民,浩浩荡荡来到李家家门口。
李婆子刚把昨日从赵家抢来的那点粟米混着野菜煮了锅稀粥,正得意地要给孙子盛饭,就听见外面的喧哗。出门一看这阵势,尤其是看到三位面色严肃的村老,顿时慌了神。
“徐大爷,王大爷,吴大爷,您……您们这是……”她下意识想把手里的擀面杖藏起来。
徐有德冷哼一声,率先发难:“李氏!你可知罪!”
王村老接口道:“你纵孙私设陷阱,伤及乡邻,已是过错!竟还敢趁人不在,强闯民宅,抢夺财物,欺辱烈属!你这眼里,可还有村规乡约?”
吴村老敲着拐杖:“往小了说,你是邻里纠纷;往大了说,你这是目无王法!赵砚之子是登记在册的阵亡官兵,欺负到他家头上,县衙追究下来,你吃罪得起吗?”
三位村老你一言我一语,连消带打,既讲乡情道理,又抬出官府律法,将李婆子吓得面如土色,浑身发抖。她平日撒泼耍横可以,但面对村里最有威望的三老和众多村民的指指点点,那点泼辣劲儿早已荡然无存。
赵砚始终沉默地站在一旁,看着三位村老发挥。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——不必自己亲自下场撕扯,借力打力,既能解决问题,又能最大限度避免与马猎户家直接冲突。
最终,在三位村老的施压和村民的舆论下,李婆子不得不当众赔礼道歉,并被迫将昨日抢走的少许粮食(甚至加倍)赔偿给赵家,并保证日后绝不再犯。
看着李婆子灰头土脸的模样,赵砚心中并无多少快意,只有一种沉重的明悟:在这乱世乡村,活下去,不仅需要力气,更需要智慧和借势的能耐。而真正的危机——五日之期和沉重的税银,依然如同巨石,压在他的心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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