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砚并未立刻答应毛文娟的哀求,而是沉吟片刻,反问道:“我记得……你父亲应该还有个兄弟,是你们小毛村的村长吧?亲侄子遭此大难,他身为村长兼亲叔父,难道就袖手旁观,不闻不问吗?”
他顿了顿,目光锐利地看着毛文娟:“还有,你兄长毛小龙,算来也二十出头,想必早已成家。他丈人那边,难道也一点表示都没有?”
若是不清楚毛家底细,乍听这姑娘哭诉,赵砚或许真就一时心软应下了。但这世道,人心叵测,眼前这看似楚楚可怜的姑娘,话里话外也未必全然老实。
毛文娟闻言,猛地抬起头,眼中闪过一丝惊诧:“赵老板……您……您怎么知道我家这些事?”
“哦,上次与你兄长交易时,闲聊中听他提起过几句。”赵砚面不改色地撒了个谎。
毛文娟眼神一暗,低声道:“我嫂子……是童养媳,娘家早就没了音讯,指望不上。至于我二叔……他确实是村长,可……可前些日子,村里出了件丑事,他们自家如今也难得很……”
她叹了口气,脸上满是无奈:“这本是村里的丑闻,不该对外人讲的……”
在赵砚的注视下,毛文娟最终还是将事情原委道出。原来,小毛村近来接连饿死了几位孤寡老人。这本是荒年常事,村民凑钱凑力将老人安葬也算仁至义尽。可不久后,有人发现这几座新坟竟被人偷偷掘开,里面的尸首不翼而飞!村人以为是诈尸闹鬼,一时间人心惶惶。
毛文娟的二叔,身为村长,又惊又怒,暗中查探多日却无果。恰在此时,又一位老人过世。这次,她二叔留了心眼,下葬当晚,谁也没告诉,只带着自己儿子和侄子毛小龙,悄悄埋伏在坟地附近。
直等到半夜,果然见到两条黑影前来掘坟!靠近一看,竟是村里两个饿急了眼的光棍汉,打算挖尸充饥!她二叔又惊又怒,当即带人冲出去捉拿。那两人做贼心虚,拼死反抗,混乱中,她二叔被其中一人用粪叉(钉耙)狠狠砸中头颅,当场重伤昏迷,险些丧命!幸亏家里还藏着一支祖传的老山参,急忙切了参须吊住性命,才捡回半条命。可人也废了,至今瘫在床上,动弹不得。
毛小龙此次冒险深入山林,一半是为了寻找失踪的父亲,另一半,也是想碰碰运气,看能否找到些珍贵药材,救治重伤的叔父。
赵砚听完,久久无言。
一场看似寻常的山林狩猎(指马大柱引虎事件),竟如同推倒第一块多米诺骨牌,引发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,几乎彻底改变了数个家庭的命运。
只能说,在这等年景下,普通庄户人家的抗风险能力,脆弱得不堪一击。即便是毛家这样在村中还算有些根基的家庭,在接连的打击面前,也只能落到卖田卖女、家破人亡的边缘。
“赵老板,我……我若是还有半点法子,绝不会走这条路,作践自己啊!”毛文娟泪如雨下,“求求您,发发慈悲,救救我哥哥吧!”
赵砚沉默良久,方才开口:“别哭了。你既然打定主意要做这笔买卖,那就开个价吧。若价格合适,我可以考虑。”
毛文娟闻言,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,急忙道:“我……我要六……不,七……七百文!连这些皮子一起!有了这笔钱,应该……应该够带我哥来乡里找郎中瞧病了!”
七百文钱,买一个年方二八的妙龄少女,外加她家那十几亩或许已经贫瘠的土地。
这个价格,合理吗?
在这人命贱如草的饥荒年月,太合理了。甚至可以说,是买方市场。
“你确定……八百文钱,就够治好你哥的腿伤?”赵砚追问道。
“应……应该够吧……”毛文娟的语气充满了不确定,声音越来越低。
赵砚叹了口气,语气带着一丝怜悯,也带着现实的冷酷:“文娟,你想过没有?我若花了这笔钱,买下你,买下你家的地。就算你哥的腿伤治好了,你们一家子又靠什么活下去?没了土地,又背了卖身契,往后的日子,只会比现在更难熬。”
“那……那又能怎么办呢?”毛文娟捂住脸,绝望的泪水从指缝中渗出,声音哽咽。
赵砚看着她,心中已然有了决断。地主的本质是压榨剩余价值,但他要的,不仅仅是土地和粮食,他更要人心!唯有赢得人心,基业方能长久。
“这样吧,”赵砚放缓了语气,提出一个方案,“我买下你。先给你三百文现钱,你拿回去,问问你哥哥和嫂子,愿不愿意举家投到我门下,签下长工契约,成为我赵家的‘包身工’(长期雇工,人身依附性强)。若他们愿意,我再出四百文,买下你家的田地。等你哥伤好了,便来替我做事。”
“多的不敢保证,但一日两餐稀粥,总能让他们活下去,至少饿不死。等到年景好转,我可以提供粮种,不收利息,收成之后,粮食你三家,我七家。若能勤勤恳恳为我种满十年地,往后租子可改为四六分账(佃户得四成)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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