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饭是寻常的粟米粥,配上用肉末和野菜烙的饼子。赵砚特意从地窖里取出一小坛腌好的咸鸭蛋,洗净了十个,煮熟后用来佐餐。
“赵大伯,这……这是咸鸭蛋?”周家小四指着桌上青灰色的鸭蛋,眼睛发亮。
“嗯,喜欢吃不?”赵砚笑着问。
“喜欢!当然喜欢!”周家小四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,“小时候我娘做过几回,那蛋黄流油,蛋白咸香,就着粥吃,味道别提多鲜灵了!”
在这盐贵如金的年景,用大量盐巴腌制鸭蛋,是极为奢侈的事情。可见周家早年光景还算不错。
“就没你不爱吃的东西!”周大妹嗔怪地点了点弟弟的额头,手上却利索地剥好一个咸鸭蛋,将油亮红润、淌着橙红色油脂的蛋黄先夹到赵砚碗里,然后才给父母剥。
“姐,我的呢?”周家小四眼巴巴地问。
“自己没长手?”周大妹白了他一眼,又剥好一个,递给旁边的李小草。
“谢谢嫂子!”李小草喜滋滋地接过,用筷子轻轻一戳,惊喜道:“快看这蛋黄!油汪汪的,肯定香得很!”
“月英,这三个是给你和花花草草的。”赵砚指了指剩下的三个咸鸭蛋。
“赵叔,这……这太贵重了。”吴月英觉得受之有愧,自己付出的劳动,远不值这般厚待。
“再贵重也是吃食,填饱肚子才是正经。收下吧,莫要推辞。”赵砚佯装不悦。
吴月英心中感激,不再多言,默默接过鸭蛋,将这份厚意深藏心底。
“娘,这咸鸭蛋真好吃!”小草眯着眼睛,小口品尝着。
“这是你赵爷爷亲手腌的,能不好吃吗?”李小草轻轻捏了捏干闺女的脸蛋笑道。
赵砚将正在院里干活的刘铁牛叫进来:“铁牛,过来用饭。一碗粥,半张肉饼,半个咸鸭蛋,自己盛取。”
“谢谢赵叔!”刘铁牛喜出望外,但随即想起一事,犹豫道:“叔,那……严大力他的早饭……”
“他?半碗稀粥,一块野菜饼。去问你月英嫂子拿便是。”赵砚语气平淡,不容置疑。
吴月英早已将严大力的份例备好:小半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,一块黑乎乎的、掺杂了大量麸皮和野菜的饼子。这便是长工与“队长”乃至“自家人”的区别。
嫌区别对待?在这年月,能给长工一日两餐,已是天大的恩典!别家地主,一天能给一块掺了树皮粉的野菜饼子,让你饿不死已是仁慈!
刘铁牛将那份寒酸的早饭端给严大力。
严大力看看刘铁牛碗里浓稠的粟米粥、油汪汪的肉饼和流油的咸鸭蛋,再低头看看自己手里清汤寡水的稀粥和硌牙的野菜饼,一股邪火直冲脑门,咬牙低声道:“这……这也差太远了吧?你是浓粥肉饼加咸蛋,到我这儿就成稀汤寡水配这猪食都不如的玩意儿?”
“我是队长,你是什么身份?能跟我比?”刘铁牛瞪了他一眼,“摆正自己的位置!要是嫌这饭食差,门在那边,自己滚蛋!想来赵叔家做工的人,能从村头排到村尾!”
严大力只觉得浑身无力,或许是伤未痊愈,又或许是吃得少干活多。他强压怒火,装出一副可怜相,找到正在灶间忙碌的吴月英,哀声道:“月英嫂子,这……这天寒地冻的,每天活计又重,就吃这点东西,实在……实在顶不住啊……能……能再多给点吗?” 他心想,吴月英心软,或许会通融。
然而,吴月英闻言,停下手里的活计,面无表情地直接将他手中的碗筷拿了回来:“既然顶不住,那就不用顶了。这碗粥,你也别喝了,回家歇着吧。”
严大力顿时傻了眼,慌忙道:“月英嫂子!我……我不是这个意思!我就是……就是实在饿得慌……”
“那你是什么意思?”吴月英冷下脸来,声音不大,却字字清晰,“不就是嫌活重、嫌饭少、嫌东家刻薄吗?严大力,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!你真该去外面打听打听,别家的长工过的是什么日子!一天一块掺了观音土的野菜饼,就要从天不亮干到伸手不见五指!赵家一日两餐,晌午还有歇息的空当,昨日还让你尝了荤腥!这般仁厚的东家,你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第二个!你还有脸在这里挑三拣四?你配吗?”
一番话如同冰水浇头,将严大力心中那点不平和侥幸浇得透心凉。他被骂得抬不起头,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,瘫软下来。是啊,在赵家做工,一天两顿,好歹能让家里省下些口粮,偶尔还能抠出一点接济爹娘。若真丢了这活计,爹娘非得骂死他不可。而且,他毫不怀疑,只要赵砚放出风去,想来顶替他位置的人能挤破头。
“月英嫂子,我错了!我真的知道错了!我再也不敢了!求求您,再给我一次机会吧!”他不住地作揖哀求,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。
刘铁牛在一旁嗤笑一声:“贱骨头!”
“按我的意思,本是不想要你的。吃得多,干得少,心眼还活泛,跟铁牛比,你差得远了。”吴月英板着脸,话锋一转,“不过,这事最终还得看你的顶头上司。如果铁牛还愿意留你,你就留下。他若不要你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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