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位石老太爷,乃是我富贵乡的‘有秩’,掌一乡之教化,论品级,乃乡中最高,犹在刘乡正之上。”姚应熊见赵砚目光中带着一丝探究,便压低声音为他解释,“老太爷是正经有朝廷品级的命官,非我等胥吏可比。他早年曾在明州大营效力,官至百夫长,因伤退役还乡,这有秩之位,一坐便是二三十年,稳如泰山。”
赵砚闻言,心中了然。原来这位石老不仅德高望重,背后更有军旅背景和官身护持,难怪能数十载稳坐钓鱼台,无人能撼动其位。
众人簇拥着石老步入乡治所大厅。厅内烛火通明,中央的地灶燃着熊熊篝火,驱散了冬雨的湿寒。座次早已按身份地位排定,石老自然居首座,刘茂、姚应熊、钟鼎等乡中头面人物依次而坐。赵砚的座位被安排在钟家之下,却又高于那些前来凑数的小地主。他一个生面孔,竟能位列于此,顿时引来了不少好奇与打量的目光。赵砚面色平静,对投来的视线皆以微笑颔首回应,不卑不亢。
“开宴!”见众人落座,刘茂高声宣布。仆役们鱼贯而入,奉上酒菜。每人案前皆有一斛米酒。
“石老,您德高望重,是否为大家讲几句?”刘茂将开场的话语权恭敬地让与石老。
“既蒙刘乡正抬爱,老朽便絮叨两句。”石老笑容和煦,声音洪亮,“此番大关山一把火,烧得痛快!那数百匪寇首级垒成的京观,老夫看了,更是痛快!”
他环视众人,继续道:“这些山匪,盘踞多年,为祸乡里,实乃我富贵乡教化之耻!今日,幸得刘乡正与姚游缴英勇果决,一举铲除毒瘤,实乃大快人心之举!”他当众给足了刘、姚二人面子,并未倚老卖老,“稍后,老夫必当具表上呈县尊,为二位请功!”说罢,他举起酒杯,“诸位,共饮此杯,以为庆贺!”
“共饮!”众人纷纷举杯应和。
姚大富闻言,喜形于色。钟鼎面色不变,眼神却更冷了几分。其子钟鸣则笑着举杯道:“我富贵乡在石老及各位乡贤的治理下,日益清明!晚辈敬石老一杯!”
石老欣然受之。这送上门的政绩,他自然乐得笑纳。五百山匪首级筑成的京观,写入考绩,亦是脸上有光之事。他虽年事已高,升迁无望,却可借此为家中子侄铺路。
赵砚也适时起身,向石老敬酒。石老看向他,面露询问之色:“这位是……”
刘茂连忙介绍:“石老,这位是赵砚,小山村新任保长。此次剿匪,亦出力不少。”
“哦?原是功臣,少年有为。”石老微微颔首。
姚应熊在一旁补充道:“石老,您别看他年轻,赵保长可是咱十里八乡有名的孝子!”
“孝子?”石老闻言,兴趣更浓。
这时,席间一位小地主恍然道:“哦!我想起来了!前些时日,常有小山村的人来我们村收购山货,言必称其东家乃是大孝子,莫非就是赵保长?”
赵砚谦逊道:“收购山货的确是在下所为,至于‘孝子’之名,实不敢当,侍奉高堂,乃人子本分。”
“没错没错,我也听闻过赵保长的孝名,说是小山村第一孝子!”其他几位地主也纷纷附和议论起来。
钟鸣眼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,低声对父亲钟鼎道:“爹,徐有德上次提及的那个棘手角色,便是此人!”
钟鼎目光阴鸷,压低声音:“难怪徐有德奈何他不得,竟已混入此等场合。此子显然是攀上了姚家。你且寻机接触试探,若可为我所用便罢,若不能……便需早做打算,绝不能让其成了气候!”
钟鸣默默点头,心中已有了计较。
姚应熊趁热打铁,继续为赵砚扬名:“石老有所不知,赵保长祖上亦是乡中体面人家,只是后来家道中落。其父过世后,他为奉养高堂,甘愿留守小山村二十余载,未曾远离。他本人能写会算,若非为尽孝道,早早出来闯荡,断不至如今才崭露头角。”
石老听罢,眼中赞赏之色更浓。这不正是他推行教化的活榜样吗?一个颇有才干的年轻人,为尽孝道而甘于平淡,留守乡土,这岂非正是他教化有功的明证?
“赵保长还读过书?”石老和颜悦色地问道。
“回石老,只是粗通文墨,略识几个字。唯知‘百善孝为先’,侍奉父母,乃人伦之本,不敢或忘。”赵砚恭敬回答。
“嗯,知礼明孝,甚好。”石老满意点头,又关切地问起赵砚家中情况。
当听闻赵砚两个儿子皆战死沙场,马革裹尸,石老不禁动容,长叹一声:“唉!忠孝难两全!你不仅自身尽孝,更教子有方,满门忠烈!此乃我富贵乡之荣,亦是我富贵乡之痛啊!” 他越看赵砚越是顺眼,忠孝两全之人,他已多年未曾遇见了。
忽然,石老心念一动,问道:“你乃小山村人士,倒让老夫想起一人,亦是你们村中耆老,你可识得?”
赵砚面露疑惑,摇头道:“晚辈愚钝,不知石老所指是哪位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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