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砚那番掷地有声的宣言,如同在冰冷死寂的雪原上点燃了一簇熊熊燃烧的篝火。他身后,那些在死亡边缘挣扎的村民,眼中熄灭的光芒被重新点燃。他们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相互搀扶着,带着对生存的极度渴望,摇摇晃晃地朝赵砚走来。尽管步履蹒跚,尽管面有菜色,但他们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前方那道沉稳如山岳的身影,那是在这绝望的雪灾中,唯一看到的、可以触摸到的生机。
徐有德看着眼前这“一呼百应”的景象,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,比这漫天风雪更加冰冷刺骨。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威权,在生死面前,竟显得如此不堪一击。他指着赵砚,气得浑身发抖,声音尖利而嘶哑:“赵砚!你……你公然强抢他户佃户,这是要与钟家为敌吗?!你这是自寻死路!待钟家援兵到来,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!”
“强抢?”赵砚停下脚步,缓缓转过身,目光平静地扫过徐有德因愤怒而扭曲的脸,语气淡漠却字字清晰,“有德叔,你看清楚了,是他们自己走过来的,跪在我面前,求我给他们一条活路。我赵砚,只是给了他们一个选择活下去的机会。求生,何错之有?”
他顿了顿,目光如炬,直视着徐有德,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质问的锋芒:“倒是你,有德叔!身为村老,钟家委你管理一方,可曾见你在此危难之时,为这些饥寒交迫的村民,送去哪怕一粒粮、一根柴、一碗热汤?你可曾组织青壮,为他们扫雪清路,修补房屋,安置老弱?你什么都不做,任由他们冻死饿死,现在却要来指责我,给了他们一条生路,是何道理?!”
“你……”徐有德被他噎得一时语塞,脸色涨红。
赵砚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,他上前一步,气势逼人,目光扫过那些仍在远处踌躇观望的钟家佃户,朗声道:“诸位乡亲!你们也看见了!今日,在我赵砚管辖的这一保,但凡房屋受损、无家可归、无粮可炊者,我管!但凡老弱妇孺、孤苦无依者,我管!我赵砚不敢保证能让大家顿顿吃饱,但我在此立誓,有我赵砚一口吃的,就绝不让跟着我的乡亲饿死!有我赵砚一处遮风挡雪之地,就绝不让跟着我的乡亲冻毙于风雪!”
他猛地抬手,指向脸色铁青的徐有德,声音如同雷霆,震得雪花似乎都为之一滞:“而某些人,占着保长之名,享着钟家之利,平日里作威作福,横征暴敛!天灾降临时,却龟缩于高门之内,对乡亲疾苦不闻不问!这等尸位素餐、见死不救之辈,有何颜面在此狺狺狂吠?!”
这番话,如同滚烫的油泼进了雪地里,瞬间点燃了积压已久的民怨!
“说得好!!” 人群中,一个饿得眼窝深陷的汉子猛地爆发出一声怒吼,他正是钟家佃户,此刻再也忍不住,指着徐有德破口大骂:“徐有德!你个老不死的!我家房子塌了三天了!老娘差点冻死!你去哪儿了?!钟家在哪儿?!你们除了收租子,什么时候管过我们死活!”
“就是!赵保长说得对!徐有德,你他娘的不给活路,就别怪我们不给你活路!”另一个同样满心怨恨的汉子挥舞着手中的木棍,眼睛血红,“我家娃儿昨晚就冻得发烧了,再没个暖和地儿,就要没了!你们钟家是天王老子吗?天王老子也得让人活命吧!”
“对!不让活,大家一起死!”
“跟这老狗拼了!”
愤怒如同决堤的洪水,瞬间淹没了对钟家权威的最后一丝恐惧。被逼到绝境的佃户们,长期积压的怒火和对生存的渴望,在赵砚话语的引导下,终于找到了宣泄口。他们红着眼,喘着粗气,操起手边能找到的任何东西——木棍、铁锹、石块,甚至空手,缓缓地、坚定地向徐有德爷孙俩围了过去。
徐有德的孙子徐小江哪见过这等阵仗,吓得腿肚子发软,连连后退,躲到了祖父身后,声音发颤:“爷……爷爷……他们……他们疯了……”
徐有德也吓得面色惨白,色厉内荏地尖叫道:“反了!反了天了!你们……你们想干什么?!我告诉你们,殴打村老,形同造反!钟家不会放过你们的!乡里也不会放过你们!”
然而,此刻的威胁在生存的绝境面前,显得如此苍白无力。人群依旧缓缓逼近,杀气腾腾。
“够了!”
就在冲突一触即发之际,赵砚沉声喝道。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,让暴怒的人群稍稍一滞。
他分开众人,走到最前面,目光冷冽地扫过徐有德:“有德叔,你口口声声钟家、乡里,那我问你,钟家援兵何在?乡里赈济何在?乡亲们等得起,这漫天大雪可等不起!人命,可等不起!”
他转身,面向愤怒的人群,抬起手,向下压了压,示意众人安静:“诸位乡亲,稍安勿躁。徐有德无能,不代表官府、钟家不闻不问。或许,钟家的援兵,已在路上也未可知?”
他这话说得意味深长,带着一丝淡淡的嘲弄。这么大的雪,道路断绝,钟家就算想管,能管得过来吗?能来得这么快吗?他目光扫过那些仍在远处犹豫不决的钟家佃户,缓缓道:“愿意信我赵砚的,跟我走,我保你们今日有口热汤,有处避雪。还愿意等钟家、等徐有德的,我也不勉强。生死有命,富贵在天,路是自己选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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