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一而再,再而三地讨价还价,你们当这是什么地方?菜市口?还是可以任你们挑拣的货栈?”
赵砚脸色沉了下来,目光扫过地上跪着的李家四人,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:“我告诉你,比你李家更精明、更能算计的人,村子里多得是!可他们为何宁愿签下死契,给我当庄客,也不愿继续做那朝不保夕的佃户?难道是因为他们傻吗?”
他顿了顿,语气放缓,却字字如锤,敲在李家老太和郑春梅的心上:
“是因为我赵砚开出的条件,足够实在,也足够公道!凡入我赵家为庄客者,前十年,收成三七分成(主七客三);十年后,改为四六分成(主六客四)。种子、农具,我一概承担,无需你们押上半文钱租子。若是丰年,你们能攒下不少;若是荒年歉收,自有我赵家为你们兜底,饿不死人!更不用说,一旦成了庄客,名下的税赋便由主家承担,与你们再无干系!”
他目光陡然变得锐利,声音也提高了几分:“我自问,这份契约,已是仁至义尽,足够有良心了!说句实在话,这旱灾刚有缓和的迹象,明年朝廷必定要恢复征税!你们扪心自问,就凭你们家那点薄田,那点收成,交得上那苛捐杂税吗?到时候,是卖地,还是卖人?!”
“真以为我赵砚稀罕你们这几个劳力,愿意替你们兜底,养着你们一大家子?若非看在同村乡亲,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份上,我何必揽这麻烦上身?你们的死活,与我何干?!”
这番话,如同醍醐灌顶,又像一盆冰水,将李家老太浇了个透心凉。她仔细一想,竟觉得赵砚说得……似乎……颇有道理?与钟家那等敲骨吸髓、只知盘剥的做派相比,赵砚开出的条件,确实算得上“厚道”了。虽然从此失去自由,身不由己,可……自由能当饭吃吗?能挡寒吗?都快活不下去了,自由又算个屁?
李二蛋跪在地上,听着赵砚这番剖析,脑子也嗡嗡作响。他原本根深蒂固的仇恨和偏见,此刻被动摇了。难道……这个逼得奶奶下跪、逼得自己磕头的赵老三,并不是单纯的恶霸,而是……真的给了他们家一条更好的活路?只是这活路,需要付出尊严和自由的代价?
郑春梅在一旁听着,心中却是百味杂陈,暗暗苦笑。这位赵叔,真是……好手段,好心机!一分现钱不花,就拿走了李家所有的田产屋宅,甚至连“卖身钱”都压到了最低,仅仅给一口活命粮。这与钟家的盘剥,本质上有何区别?不过是披上了一层看似“公道”、实则更具诱惑和欺骗性的外衣罢了。
他说的那些好处——三七分成、四六分成、主家兜底、免除税赋——听起来美妙,可那都是明年开春之后,甚至秋收之后的事了。远水解不了近渴。眼下,她们一家需要的,是今晚不被冻死,明天能有口吃的。赵砚给的,恰恰就是这“眼下”的活路。
这男人,将便宜占尽了,骨头缝里都冒着算计的寒气,却还能让她们一家觉得,是自己占了便宜,是跪着求他收留。这份颠倒黑白、掌控人心的本事,简直令人胆寒,又……让她心底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。
要知道,放在从前,她对赵砚可是厌恶至极的。可如今,面对这个“蔫坏蔫坏”、手段狠辣的男人,她竟发现自己讨厌不起来,甚至……隐隐有种依附强者、寻求庇护的安心感。
“我……我知错了,我再也不敢得了便宜还卖乖了……” 李家老太终于彻底服软,脑袋几乎垂到了胸口,声音细若蚊蚋。
赵砚的脸色这才缓和了几分,仿佛施舍般点了点头:“罢了,既然你们都认识到了,我也不是那等铁石心肠之人。便……勉为其难,收下你们,入我赵家为庄客吧。”
“月英,去将庄客的契书取来。”
吴月英应声而去,很快取来一叠早已准备好的、按有官府印鉴的正式契约文书。
“签字画押前,有些话,必须说在前头。”赵砚示意吴月英将契书放在炕桌上,目光平静地扫过李家几人,“按我赵家的规矩,收庄客,每人有安家费,粟米五斤,米糠五斤。但你们家……”
他顿了顿,语气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“为难”:“孤儿寡母,老的老,小的小,真正的壮劳力一个没有,还得倒贴三个半大孩子。我收下你们,等同于做善事,是赔本买卖。所以,安家费减半,每人只给粟米一斤,米糠一斤。”
“不过,我可以向你们保证,即便是虎妞、三丫这样暂时干不了活的小丫头,只要是我赵家的人,我就不会短了她们那口吃食。这个条件,你们可同意?”
郑春梅心中暗叹,知道这是最后的底线了,再多求,恐怕连这最后的机会都要失去。她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和感激,低声道:“赵叔……能……再多点吗?孩子们正在长身体……”
“就这么多。”赵砚不容置疑地打断,语气淡漠,“不乐意,门在那边。我赵砚做事,向来明码标价,童叟无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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