边关的战场是一头吃人的野兽。

死去的人被这头野兽啃掉尸身，骨埋黄沙；活着的人被这头野兽吃掉年轮，两鬓斑白。

一去三五载是幸运，将军白发征夫泪，有人十五从军征，八十始得归。

王家小姐和虞长卿是幸运的，但她们的幸运又注定了不幸。

金鳞从长安寄来的书信成了她们坚持下去的信念，多一封信多一次希望。

信件只要有给虞长卿的，就有给王家小姐的，每次都是两封信，但明显给虞长卿那封信的字数更多，内容更长，这让王家小姐屡次不爽，回信时给金鳞威胁说多一个字踢虞长卿一脚——姐妹情一定要比夫妻情深！

还画了两个小人，描摹的是她举着凶器满军营追杀虞长卿的样子。

当书信垒到厚厚一摞，到了王家小姐膝盖的高度，已经是一年之后了。

边关战事越发紧张，王家小姐和虞长卿第一次收到寄给他们的同一封信。

只有一封信。

金鳞说她的身体已经恢复大半，虞府莲湖不再适合她修养，打算回渭水继续她的修行。

这自然是好事，王家小姐和虞长卿都为金鳞感到开心，明天那场大战多了必胜的勇气。

金鳞回了渭水之后，来信变得少了，但她告诉王家小姐和虞长卿，她除了在渭河水底下听梵净寺的钟声，听高僧讲经，会化作人形到寺中上香，而全部的福报，是她每日向菩萨祈求王家小姐和虞长卿的平安。

王家小姐则给她描述边关的烈烈朔风漫漫大雪，并且偷瞄到虞长卿那封信用“意映卿卿”这种酸溜溜的开头，深情得像个娘们，让她小心提防，别闪了眼。

当书信垒到王家小姐一半高的时候，她的书信和虞长卿的书信堆在一起，便有她一个人的高度了。

她和虞长卿终于也只给金鳞回了一封信，同一封信，最后的一封。

他们一起告诉金鳞，边关战事终于告一段落，千里之外的草原荒漠已经平静下来，她们不日就能返回长安。

过去的三个春秋让王家小姐和虞长卿抑制不住回乡的欣喜若狂。

虞长卿是个狠人，全军狂欢庆祝拔营东归那一晚，他叫王家小姐把这三年收到的书信全部搬出来，扔到篝火堆里烧了，王家小姐不同意，说那是金鳞一笔一划写的簪花小楷，是卫夫人再生的丹青妙笔，带回长安能卖好些钱，虞长卿一边把信件往火堆里仍一边笑着哭，他说再不要收到这样的信了，再也不要。

王家小姐当然知道虞长卿是不想再让金鳞受这种相思的煎熬，她是虞长卿和金鳞的见证者也是参与者，她知道里面的苦楚。

便跟着将书信往火堆里扔，烧得漫天通红，她也再不要收到这样的信件，再也不要。

回到长安是三年又三个月之后。

长安西边金光门外，灞桥如故，柳枝依然，远征的归人带着生离死别后相逢的喜悦，内心的情感无以言说，唯有加快向亲人的步伐。

其中王家小姐和虞锦霖的马蹄最为迫切。

她们知道金鳞会在桥头等候，或许已经等了好几天。

然而灞桥折柳不可留，这到底是一个离别的地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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