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月廿五,离谢策进宫只剩五日。
谢府这几日的空气都是绷紧的。尹明毓给谢策打点行装,春夏秋冬四季衣裳各八套,鞋袜配饰一应俱全。又备了文房四宝、常用书籍,还有一小匣子碎银子——宫里用不上,但万一呢?
她做这些时,神色平静,可夜里却睡不着。谢景明知道她心里难受,下朝回来便早早陪着她,有时两人在灯下对坐,也不说话,只是握着彼此的手。
谢策倒显得比大人镇定。每日照旧读书习字,教尹谦认字,偶尔还安慰尹明毓:“母亲,您别担心。陆先生说,宫里规矩虽严,但也是讲理的地方。策儿会好好的。”
孩子越懂事,尹明毓心里越像针扎。
这日午后,天色忽然阴了下来。乌云从西北边堆过来,黑沉沉的,压得人喘不过气。风也起了,吹得院子里刚开的桃花瓣纷纷扬扬地落。
尹明毓正在核对最后的清单,外头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,由远及近,在府门前戛然而止。紧接着是慌乱的脚步声,门房老赵几乎是跌进来的:
“夫人!宫里……宫里来人了!”
尹明毓手中的笔“啪嗒”掉在桌上。她定了定神:“人在哪儿?”
“在、在前厅,是位公公,说是……说是皇后娘娘身边的。”
尹明毓心一沉。皇后娘娘身边的人,这个时候来……
她起身,理了理衣裳,快步往前厅去。走到半路,就看见谢景明也从前院匆匆赶来,两人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。
前厅里,一个四十来岁的太监垂手站着,穿着青色宫服,面容白净,神色却带着焦虑。见他们进来,躬身行礼:“奴婢王顺,给谢尚书、谢夫人请安。”
“王公公不必多礼。”谢景明在主位坐下,“敢问公公此来,是皇后娘娘有何吩咐?”
王顺抬头,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:“娘娘让奴婢来传个话……三皇子殿下,昨夜突发急症,如今……如今还昏迷不醒。”
“什么?!”尹明毓霍地站起身。
谢景明也脸色骤变:“三皇子殿下现在如何?太医怎么说?”
“太医还在诊治,说是……说是邪风入体,病情凶险。”王顺压低声音,“陛下和娘娘都守在榻前,宫里已经乱成一团了。娘娘特意吩咐奴婢来告诉一声,伴读的事……怕是要暂缓了。”
暂缓。
这两个字,像重锤又像赦令,砸得尹明毓一阵眩晕。她扶住桌子,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。
“王公公,”谢景明声音沉稳,“三皇子殿下吉人天相,定能逢凶化吉。还请公公转告娘娘,谢某阖府上下,定当日夜为殿下祈福。”
“谢尚书有心了。”王顺拱手,“话已传到,奴婢还要赶回宫复命,就不多留了。”
“公公慢走。”
送走王顺,前厅里一片死寂。外头开始下雨了,豆大的雨点砸在屋顶上、庭院里,噼里啪啦,像砸在人心上。
“夫君……”尹明毓声音发颤,“三皇子他……”
“别慌。”谢景明握住她的手,他的手心也一片冰凉,“宫中太医医术精湛,定能救治。只是……”
只是什么,他没说。但尹明毓懂。
皇子突发急症,还是在即将选伴读的当口。这病,来得太巧了。
“你先回房歇着。”谢景明松开手,“我去一趟定国公府。”
“现在?外头下着雨……”
“无妨。”谢景明转身,吩咐下人备车,“这事不简单,我得去打听打听。”
他大步往外走,背影在雨幕里显得格外挺拔,也格外孤直。
尹明毓独自站在厅中,看着外头越来越大的雨,心里那根绷了多日的弦,不但没松,反而绷得更紧了。
谢景明回来时,已是掌灯时分。
雨还在下,淅淅沥沥的,没完没了。他浑身湿透,脸色比天色还沉。尹明毓忙迎上去,接过他脱下的湿披风:“怎么样?”
谢景明摇摇头,先灌了一大杯热茶,才缓缓道:“三皇子这病……来得蹊跷。”
“怎么说?”
“定国公说,三皇子前日还好好的,在御花园里射箭,一箭正中靶心。昨日忽然就倒下了,高热不退,口吐白沫。”谢景明声音压低,“太医查了饮食起居,都没问题。倒是在他榻边的香炉里……发现了一点不该有的东西。”
尹明毓心一紧:“什么?”
“一种西域来的迷香,少量能安神,过量则致人昏厥,若连用数日……”谢景明顿了顿,“会伤及神智。”
“有人下毒?!”尹明毓倒吸一口凉气。
“还在查。”谢景明眼神冰冷,“但宫里已经封了三皇子的寝殿,所有宫人一律拘审。皇后娘娘……哭晕过去两次。”
尹明毓跌坐在椅子上。宫闱秘事,她只在戏文里听过,如今却真真切切发生在眼前,还牵扯到谢家。
“那伴读的事……”
“自然是无限期推后了。”谢景明揉着眉心,“陛下如今震怒,已命大理寺彻查。在查清之前,所有涉及皇子安危的事,都会搁置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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