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依依抱着阿宝,在西城那冰冷破败的小院里枯坐了一夜。眼泪流干了,心里只剩下被反复煎熬后凝固的恨意和那股豁出去的疯狂。天刚蒙蒙亮,她就用最后几个铜板,向邻居讨了半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汤,勉强喂了咳嗽不止的阿宝,自己则一口没喝。
她翻出一件颜色最素净、也最显旧的衣服换上,头发草草挽起,脸上昨日被陆明远掌掴的红肿还未完全消退,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和憔悴。她对着模糊的铜镜照了照,对自己的形象很“满意”——足够凄惨,足够可怜。
她没有带阿宝。孩子太小,带着反而是拖累。她把阿宝托付给隔壁同样穷困、但还算心善的一个寡居老太婆,只说自己去讨点生计,很快就回。
然后,她在厨房那把生锈的菜刀和一把小些的剪刀之间犹豫了片刻,最终,颤抖的手拿起了那把更小、却更容易隐藏的剪刀,紧紧攥在手里,冰凉的铁器触感让她打了个寒噤,却也带来一种扭曲的勇气。
她知道沈清辞如今常去西城的锦绣坊。那是沈清辞嫁妆里最大、最赚钱的绸缎庄之一,和离后,沈清辞似乎花了不少心思亲自打理,时常过去查看。那里人多眼杂,正是“闹事”的好地方。
柳依依揣着剪刀,如同游魂般,朝着西城走去。一路上,她脑子里乱哄哄的,一会儿是陆明远狰狞的嘴脸和拳脚,一会儿是阿宝孱弱的哭声,更多的是沈清辞那张平静的、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面容。恨意像毒液一样在她血管里流淌,支撑着她虚浮的脚步。
西城锦绣坊果然气派。两层楼的门面,装潢雅致,即使是在冬日,门口也停着几辆精致的马车,穿着体面的夫人小姐进进出出,伙计们殷勤周到。
柳依依躲在对面巷口的阴影里,眼睛死死盯着锦绣坊的大门。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她单薄的身上,她冻得瑟瑟发抖,嘴唇乌紫,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,里面燃烧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火焰。
等了不知多久,就在她几乎要冻僵的时候,一辆熟悉的、挂着沈府标记的青帷马车,缓缓停在了锦绣坊门口。
车帘掀开,先下来两个利落的丫鬟,随即,一只戴着暖手套的手搭着丫鬟的手臂,沈清辞弯身下了车。她今日穿着一身浅碧色织锦袄裙,披着银狐毛滚边的斗篷,发髻轻绾,只点缀着几颗珍珠,整个人清丽又贵气,与这锦绣华堂相得益彰。她似乎正低头对身边的掌柜吩咐着什么,侧脸在冬日的阳光下,显得沉静而专注。
就是现在!
柳依依的心脏狂跳起来,几乎要撞破胸膛。她猛地从巷口冲出去,用尽全身力气,尖声哭喊道:“沈清辞!你这个毒妇!你逼得我们母子走投无路!我跟你拼了!”
她一边喊,一边状若疯癫地朝着刚走下马车的沈清辞直扑过去,藏在袖中的手猛地抽出那把寒光闪闪的剪刀!
变故突生!锦绣坊门口的人群顿时发出一片惊呼!几个离得近的夫人小姐吓得花容失色,连连后退。沈家的丫鬟也吓傻了,一时没反应过来。
就在那剪刀的尖端,距离沈清辞的斗篷只有不到三尺距离时,斜刺里猛地闪出两道迅疾如风的身影!
那是两个穿着普通灰布棉袄、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汉子,但动作却快得惊人!一个箭步上前,精准地一把握住了柳依依持刀的手腕,用力一拧!
“啊!”柳依依惨叫一声,剪刀“当啷”掉在青石板地上。另一人则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,一个简单的擒拿,就将她反剪双臂,死死按在了地上,动弹不得。
整个过程,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。从柳依依冲出,到被制服按倒,不过几个呼吸。沈清辞甚至站在原地,脚步都未曾挪动一下,只有在她扑过来时,那双沉静的眸子微微抬起,看了她一眼,里面没有丝毫惊慌,只有一片冰冷的了然。
这时,周围才像是反应过来,惊叫声、议论声轰然炸开。
“我的天!有人行刺!”
“是那个柳依依!陆明远的外室!”
“她疯了不成?光天化日持刀行凶!”
“吓死我了!幸亏沈大小姐没事!”
“那两个人是谁?身手好厉害!像是早就等着的?”
按住柳依依的两个汉子,动作利落,神色冷峻,对周围的喧哗充耳不闻。其中一人从怀里掏出一块殿前司的腰牌,向匆匆赶来的坊间巡吏和闻讯出来的锦绣坊掌柜亮了亮,沉声道:“殿前司办案,此疯妇当街行刺,人赃并获,我等奉命保护沈大小姐安全。”
原来是殿前司的人!众人恍然,看向沈清辞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敬畏。裴指挥使果然将沈大小姐保护得滴水不漏!
柳依依被死死按在地上,脸颊紧贴着冰冷肮脏的石板,挣扎不得。她听到周围人的指指点点,听到“殿前司”三个字,最后一丝力气和疯狂也像被抽干了,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绝望。她完了,彻底完了。行刺官眷,还是被殿前司当场拿下,等待她的将是比陆明远更凄惨的下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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