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烬那句“无论多久，我都等”，像最轻柔的羽翼，拂过沈清辞心头最后一丝忐忑。他没有因被婉拒而气恼，也没有急于追问期限，那份全然的理解和尊重，让她整颗心都浸泡在一种温暖而踏实的蜜水里。
她没有立刻抽回被他握住的手，任由那份暖意从指尖蔓延到四肢百骸。两人就这样在溶溶月色下静静站了一会儿，夜风重新轻轻拂过，带着初春特有的、微凉的草木气息。
“其实……”沈清辞终于再次开口，声音比刚才更平静，也更坚定，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，“我今晚没能立刻答应，不仅仅是因为需要时间确认。”
她抬起眼，望向裴烬那双深邃如夜、此刻却盛满温柔的眼睛，决定将心底最真实的想法，毫无保留地告诉他。这不是试探，也不是矫情，而是对他，也是对自己的一份坦诚。
“裴烬，你知道的，我死过一次。”她轻声说，语气里没有了之前的痛苦，只剩下一份清醒的陈述，“不是身体上的死，是心死过一次，是把自己活生生熬干、碾碎了一次。那时候的我，眼里心里只有陆明远，为了他，我掏空自己，背弃父母，也……伤害了你。我以为那就是爱，是付出，是我全部的价值。”
她微微停顿，目光投向远处朦胧的夜色，仿佛穿透时空，看到了那个愚蠢又可悲的自己。
“结果呢？我换来的是背叛，是利用，是冷眼旁观，是尸骨无存。”她收回目光，重新看向裴烬，眼神清澈而锐利，“我曾经以为，女人最大的归宿，就是嫁一个‘好’男人，相夫教子，管理内宅，依附夫君而活。我娘是这样，大多数女子都是这样。可这条路，我走过了，走得太惨烈。”
裴烬静静地听着，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，像是在传递无言的支持。
“重生回来，我最开始想的，是复仇，是保护家人，是不再重蹈覆辙。”沈清辞继续说道，“可当我真的拿回了自己的嫁妆，真的开始学着打理那些铺子、田庄，真的靠自己的判断做成了一桩生意，厘清了一笔糊涂账，看着那些原本可能被陆明远蛀空的产业重新焕发生机……裴烬，那种感觉，是不一样的。”
她的眼睛亮了起来，那是不同于面对他时的温柔爱意，而是一种找到了自我价值的、独立的光彩。
“不是靠着父兄的庇护，不是借着夫君的名头，就是沈清辞我自己，凭着自己的眼睛去看，凭着自己的脑子去想，凭着自己的手去做。赚来的每一分钱，解决的每一个难题，都让我觉得，我的脚是真真实实踩在地上的，我的心是踏踏实实长在自己胸膛里的。”
她深吸一口气，将心底盘旋了许久的念头，清晰地说出来：“所以，裴烬，我不是不想嫁你。恰恰是因为……太想和你有一个全新的、不一样的未来，我才不能现在就答应。”
裴烬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，更多的是一种赞赏。他没有打断，只是用眼神鼓励她说下去。
“我不想再像前世那样，一嫁人，就自动变成了‘某某氏’，我的喜怒哀乐，我的价值存在，都系于夫君一身。我不想再做依附于人的藤蔓，哪怕那棵树是你，是心甘情愿让我依靠的你。”沈清辞的语气越来越坚定，“我想先试着，能不能自己长成一棵树。一棵也许没那么高大，但根扎得深，能自己经历风雨，也能为别人提供一点荫蔽的树。”
她看着他，眼中既有歉意，也有不容动摇的决心：“我想先把沈清辞这个名字，真正立起来。不是沈国公的女儿，不是陆明远的前妻，就是沈清辞。我想把我手里的产业好好经营下去，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情，不单单是为了赚钱，也为了……证明我能行。我想让我爹娘，让外面那些或同情或看笑话的人，也让……我自己看看，离开了婚姻和家族，沈清辞这个人，到底能走多远，能活成什么样。”
“等到那时候，”她微微笑了起来，那笑容里有憧憬，有自信，也有一丝少女般的羞涩，“等我真正觉得，我沈清辞是一个完整的、有底气的人，可以和你裴烬，堂堂正正地站在一起，不是仰望，不是依附，而是并肩——那时候，如果你还愿意等，还愿意娶，我一定……毫不犹豫地接过你的紫檀木盒。”
一番话，说得真诚而坦荡，没有华丽的辞藻，却字字句句，都是她历经生死、痛定思痛后，对自己未来人生最清醒的规划。
裴烬一直安静地听着，直到她说完，他才缓缓松开一直握着她的手，却在她微微一愣时，张开双臂，将她轻轻拥入怀中。这个拥抱不同于月下定情时的激动，也不同于危机时的保护，而是一种充满理解、支持与无限温柔的拥抱。
“傻瓜，”他在她头顶轻声叹息，声音里含着笑意和浓浓的心疼，“你以为，我爱上的，是那个需要被保护、楚楚可怜的沈清辞吗？”
他稍稍松开她，双手捧起她的脸，让她直视自己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骄傲与爱恋：“我爱的，从来就是那个在宫宴上伶牙俐齿为小宫女解围的沈清辞，是那个在家族危难时能冷静周旋、与我并肩破局的沈清辞，是那个敢于击鼓告夫、公堂之上条理分明的沈清辞，更是现在这个……清醒、独立、知道自己要什么、并且有勇气去争取的沈清辞。”
他的拇指轻轻抚过她的脸颊，语气郑重如誓言：“你想先成为自己，那就去。你想做什么，就放手去做。锦绣坊、首饰楼、南北商行……需要什么帮忙，尽管开口。但记住，那不是依附，是合作，是……未来夫妻店提前演练。”
他最后一句带着难得的调侃，让沈清辞忍不住噗嗤笑出声，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珠。
“至于等，”裴烬也笑了，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温柔笃定，“我说了，无论多久。等你成为你想成为的沈清辞，那时候，我们再一起，成为‘我们’。这个答案，你可满意？”
沈清辞望着他，心中的最后一丝犹疑也烟消云散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和力量。她用力地点了点头，声音清脆：“嗯！满意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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