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84年11月,北京的初冬已经有了寒意。清华大学主楼后厅的“系统工程与现代化建设研讨会”正在进行最后的茶歇,肖向东端着搪瓷缸站在窗前,目光却落在手中那份三天前的《新民晚报》上。
一则消息挤在经济版的右下角,铅字印得小而密:“上海飞乐音响公司经中国人民银行上海市分行批准,将于本月向社会发行股票。发行总额五十万元,每股面值五十元……”
他的手指微微发抖。不是恐惧,是激动——他知道这一天会来,但没想到是在1984年的冬天。历史书上的“新中国第一股”,就这样安静地出现在一张普通的报纸上。
“向东,看什么呢这么入神?”方文敏端着茶杯走过来,她已经剪了利落的短发,穿着深蓝色的西装——这是她在中国社会科学院读研后养成的习惯装束。
肖向东把报纸递过去:“上海要发股票了。”
“股票?”方文敏接过报纸,快速扫过那则消息,眉头皱起,“这是什么意思?国家允许私人持有企业股份了?”
“试点。股份制试点。”肖向东压低声音,“去年深圳宝安已经在尝试,但那是内部职工股。这次是公开向社会发行,意义完全不同。”
陆文渊和杨志远也围了过来。四人站在窗前,像五年前在近春园秘密集会时一样,只是这次他们不必再躲藏——陆文渊现在是中科院半导体所的研究员,杨志远在电子工业部下属的研究院工作。而肖向东,刚刚结束在科委三年的“重点培养”项目,正准备回清华任教。
“这合法吗?”杨志远问得直接。
“报纸能登,银行批准,就是合法。”方文敏已经进入分析状态,“关键是,我们怎么看待这件事?是资本主义复辟的苗头,还是经济改革的新尝试?”
所有人的目光投向肖向东。
他沉默了很久。穿越前的记忆和这八年的亲身经历在脑中交织:1976年的地窖、1978年的近春园、1979年的深圳荒滩、1981年的科委试点……现在,1984年的这张报纸,可能是另一场变革的序幕。
“是机会。”肖向东终于开口,“但不是赚钱的机会。”
“那是什么?”
“是参与构建中国现代金融体系的机会。”他说得很慢,每个字都像在思考中铸成,“你们想过没有,国家搞四个现代化,需要巨额资金。钱从哪里来?财政拨款有限,银行贷款要还,外资引进不易。股份制——如果搞得好——可以把社会闲散资金集中起来,变成生产资金。”
他接过报纸,指着那则消息:“飞乐音响是一家集体所有制企业,做音响设备的。他们发股票,就是要用老百姓的钱扩大生产。而我们如果买,就不仅是支持一家企业,是在用实际行动投票——投票支持股份制改革,投票支持用市场手段解决资金问题。”
陆文渊推了推眼镜:“但我们都是知识分子,买股票……会不会被说成投机倒把?”
“所以我们集体行动。”肖向东已经有了计划,“以‘系统工程研究会’的名义,组织一次集体认购。理由很正当:第一,研究股份制在实践中的运行机制;第二,支持集体企业发展;第三,探索知识分子参与经济建设的新途径。”
“学校会同意吗?”
“不直接找学校。”肖向东看向方文敏,“文敏,你父亲的老战友,现在在上海体改委吧?”
方文敏眼睛一亮:“对,王叔叔!去年他还来信说上海在搞金融改革试点……”
“我们需要一封介绍信,以‘北京高校青年学者调研团’的名义,去上海实地考察股份制改革。”肖向东快速部署,“文渊负责技术分析——飞乐音响的产品有没有市场前景;志远你联系上海的同学,了解这家企业的真实情况;文敏搞定介绍信和行程安排。”
“那你呢?”
“我写一份《关于股份制试点与现代化建设资金筹措的系统分析》。”肖向东说,“科委那边,我去汇报。如果这个课题能列入研究计划,我们的一切行动就都有合法外衣。”
三天后,方案成型。肖向东的报告送到科委,陈研究员看了整整一个下午,最后只说了一句话:“胆子不小,但思路对。去吧,注意分寸。”
11月18日,一行人抵达上海。外滩的风带着黄浦江的湿气,南京路上的行人穿着深色外套,行色匆匆。1984年的上海,还留着计划经济的浓厚气息,但某些角落已经开始松动——个体户的摊位多了,商店里出现了进口商品,年轻人的穿着有了颜色。
在体改委那栋老洋房里,王主任——一个头发花白但眼神锐利的老干部——接待了他们。
“你们要买飞乐音响的股票?”王主任听完来意,笑了,“知道那是什么吗?”
“所有权的凭证。”肖向东回答。
“对,也不对。”王主任点燃一支烟,“在理论上,它是所有权凭证;在实践上,它是个烫手山芋。市里开了三次会才决定试点,反对声音很大啊。有人说这是‘走回头路’,有人说会‘培养新的资产阶级’。你们这些北京来的知识分子要买,想过后果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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