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周的修笼铺藏在两棵老槐树的浓荫里,青石板路从铺门前拐了个弯,像特意绕着这方寸之地走。木招牌被雨水泡得发乌,“修笼”两个字的笔画间嵌着细碎的竹篾丝——是去年补李婶家竹篮时,他顺手嵌进去的,说这样“字就跟手艺长在一块儿了”。铺子门口堆着半人高的竹料,粗的如孩童手腕,细的似少女发丝,都用浸过桐油的麻绳捆着,根根直挺挺戳在那儿,像一排不肯弯腰的老骨头。
我揣着外婆那只漏了底的竹簸箕站在铺前时,老周正坐在小马扎上,背对着我劈篾。他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,脊梁骨像竹节似的,一动,褂子后襟就绷出几道硬褶。墙角的铜炉上煨着桐油,咕嘟咕嘟冒着细泡,香气混着竹青味漫出来,在槐树下打了个转,又落回铺子里。
“周师傅,还忙着呢?”我把簸箕递过去。
他回过头,眼角的皱纹里卡着点竹屑,笑起来像揉皱的竹篾:“是小丫头啊,你外婆那簸箕漏得厉害?”接过簸箕翻来覆去看了看,指腹蹭过破洞边缘,“这是篾条松了,不是断,好修。”说着从墙根拖过个矮凳,让我坐下,自己则搬了小马扎,把簸箕搁在膝头。
一、竹篾上的细功夫
老周摸出牛角挑针——针尾缠着圈蓝布条,是他孙女小时候扎头发用的绸带,洗得褪了色,却被他仔细缠成个圆疙瘩,说“握着不硌手”。他捏着挑针,顺着破洞周围的篾条纹路挑,针鼻儿在竹篾间游走,像条小鱼穿水。挑开第三根时,他忽然停住,对着光眯眼瞅:“你看这篾,青篾里头混了根黄篾,难怪不经用。”
他用牙齿咬住篾条末端,轻轻一扯,“噌”地撕下截毛边,竹纤维在阳光下看得一清二楚:“黄篾是竹子芯儿,软,编笼底行,能托住东西;编帮就得用青篾,是竹子的外皮,硬挺,能撑住形状。你外婆这簸箕,准是当年编的时候偷了懒,把黄篾混进去了。”
我瞅着那根青篾,表层泛着淡淡的银白,像蒙了层霜。“这竹子得有年头了吧?”
“五年往上,”他从竹料堆里抽出根新竹,竹节处还带着点褐红的斑,是去年秋里下过霜的记号,“这是云栖山的水竹,那儿的竹子喝泉水长大,纤维里都带着劲。你闻闻。”他把竹根凑到我鼻尖,一股清冽的草木香混着泥土气钻进来,像刚雨后的竹林。
说着,他摸出刮篾刀——刀刃弯得像月牙,木柄缠着防滑的布条,布条上打了七个补丁,都是他自己用针线缝的,针脚歪歪扭扭,却扎得结实。他把新竹搁在两腿间夹住,膝盖上磨出的老茧抵着竹身,刀背往竹节处一磕,“咔”的一声,竹子从中间裂开道缝,再顺着缝把刀一插,手腕轻轻一拧,竹条就被劈成三股,粗细匀得像用尺子量过。
“您这手艺,比机器还准。”
他哼了声,嘴角却翘着:“机器哪懂竹子的脾气?你看这篾条,得顺着纤维走,不然劈到一半准断。”说着把劈好的青篾放在膝盖上搓,掌心的老茧磨得篾条“沙沙”响,不一会儿,原本带着青皮的竹条就露出象牙色的内里,柔韧得能绕着手指转三圈。他忽然停住,对着光看篾条的纹路:“你看这纹路,得像水波似的才好,要是直愣愣的,准是长在阴坡的竹子,脆得很。”
补簸箕时,他先把破洞周围的篾条轻轻挑起,像掀开层薄纱。新篾条从洞底穿过去,再顺着原来的“一上一下”纹路穿插,手指翻飞间,新篾和旧篾就缠在了一起。他的指尖缠着胶布,是早上劈竹时被篾条划破的,血珠浸透过胶布,晕出个小红点。可他好像不疼,只是在篾条交叉处用指甲碾了碾:“这样装豆子时,就不会勾住豆皮了。”
正说着,张大爷拎着个鸟笼进来,笼门的搭扣松了,画眉鸟在里头扑腾得厉害,翅膀扇得竹笼“咯吱”响。“老周,给整整,这鸟昨儿差点飞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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