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王师傅,你这斩骨刀,看着比别的沉不少啊。”有新来的客人好奇,指着那把大斩骨刀。
老王正把斩好的排骨装进袋里,闻言顿了顿,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——天还没大热,可他的褂子后背已经洇出片深色。“沉才好用,”他掂了掂刀,“斩骨头靠的是‘沉劲’,刀轻了,劲儿卸在半空,骨头没劈开,倒震得自己手麻。”他伸出右手,虎口处有道浅疤,是年轻时刀没拿稳,被刀背蹭的,“这刀,五斤三两,跟了我十五年,比我儿子岁数都大。”
日头爬到头顶时,菜市场里像个蒸笼。肉腥味混着汗味、烂菜叶味,在热气里发酵。老王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,滴在案板上,溅起细小的油星。他时不时用肩膀蹭蹭眼角——汗流进眼睛里,蛰得生疼,可手里的刀不能停,案板前还等着人呢。
“师傅,快点行不行!我赶时间!”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把公文包往旁边一放,不耐烦地敲着案板,“就斩根排骨,磨磨蹭蹭的。”
老王抬眼看了看,没吭声,手里的刀依旧按自己的节奏走。把排骨斩成寸段,每段都带着脆骨,不多不少。递过去时,男人伸手要接,他却往回缩了缩,指了指秤:“三十块二毛,收三十。”
男人付了钱,抓过排骨就走,嘟囔着“死板”。老王没接话,只是拿起旁边的抹布,把男人敲过的地方擦了擦,仿佛要擦掉那点不耐烦的痕迹。
“别往心里去,王哥。”旁边卖菜的赵叔递过瓶冰水,“这种人,不懂咱这活儿的讲究。”
老王拧开瓶盖,灌了大半瓶,冰凉的水顺着喉咙往下滑,却压不住胳膊的酸。“不是慢,”他喘着气说,“斩得急了,骨渣子溅进肉里,人家炖的时候硌着牙,下次就不来了。”
午后人少了些,老王才抽得出空,蹲在棚子后头抽烟。烟是三块五一包的,叼在嘴里,火星明灭。他望着案板上堆着的肉,眼睛半眯着——得赶紧卖完,天热,肉搁不住。铁钩上的五花肉还在滴油,每滴油落在地上,都晕开个小油点,像给水泥地盖戳。
“王师傅,还剩多少肉?”骑三轮车的刘婶来了,车斗里装着刚炸好的油条,香气混着油烟飘过来,“肥膘给我留着没?”
“留着呢。”老王起身,把那盆肥膘递给她,“今天的肥膘厚,熬出来的油香。”
刘婶接过去,往他手里塞了根油条:“热乎的,尝尝。”又指了指他的胳膊,“你这胳膊,又肿了?”
老王咬了口油条,面香混着油香在嘴里散开。“老毛病了。”他揉了揉右胳膊,肘部的关节处比左边粗些,“过两天就好。”
“要不歇两天?让你儿子来盯摊。”刘婶知道他儿子在超市当理货员,总劝他别这么拼。
“他那细皮嫩肉的,哪抡得动这刀。”老王笑了,“再说,张大妈她们认我这刀,换个人来,斩得不一样,她们不买账。”
正说着,又来了个熟客,是开小饭馆的李老板,嗓门大得能掀了棚顶:“老王!二十斤肋排!剁成块!中午客人等着用!”
老王把没抽完的烟摁在脚下的烟蒂堆里,烟蒂堆得像座小坟,都是今天攒的。抄起斩骨刀,刀身“哐当”撞在案板上,震起层肉沫。
“来了!”他应着,左手按住肋排,右手的刀扬起来,又落下去,“咚、咚、咚”的声响在菜市场里传开,混着李老板的大嗓门、远处的叫卖声、自行车的铃铛声,成了这午后最热闹的调子。
刀起刀落间,排骨块落在案板上,大小匀得像用模子刻的。阳光从棚顶的破洞里漏下来,照在老王汗津津的脸上,照在他那把泛着青白的斩骨刀上,也照在案板的刀痕里——那里藏着二十多年的日子,藏着每个凌晨的露水,每个午后的热气,藏着张大妈的念叨、小姑娘的脸红、李老板的催促,还有他自己那道磨不破的韧劲。
傍晚收摊时,老王把案板冲刷得干干净净,水顺着铁皮的纹路流下来,带着血丝和油星,在地上汇成小股水流。斩骨刀用布擦得发亮,挂在墙上,像件收了锋的兵器。他蹲在地上,给三轮车打气,车胎“嗡嗡”响,像在回应他的喘息。
“王哥,走了啊!”老李推着空板车经过。
“走了。”老王抬头应着,脸上的皱纹里还沾着点没洗净的油星。
他骑上三轮车,车斗里的空铁盆随着颠簸“哐当”响。路过炸油条的摊子,刘婶喊他:“明儿早点来,给你留刚出油锅的!”
“中!”他回了声,脚下蹬得更稳了。车轱辘碾过菜市场的石子路,把白天的热闹、肉腥味、刀砍斧凿的声响,都碾进了身后的暮色里。
路灯亮起来时,他的影子被拉得老长,跟着三轮车晃啊晃,像他握了二十多年的那把刀,沉稳稳的,带着股斩不断的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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