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区东门的早餐摊藏在两棵老梧桐树的浓荫里,帆布棚被夏末的风扯得哗哗响,边角处磨出了毛边,露出里面的白色衬里,像件洗旧了的灰布衫。棚子底下的四张折叠桌,桌腿缠着黄胶带,是去年冬天冻裂后补的,胶带边缘翘起,粘着些干枯的梧桐叶。桌面油亮油亮的,那是常年被抹布擦出来的包浆,阳光照上去,能映出旁边煤炉的影子。
张嫂的三轮车就支在梧桐树下,车斗焊着三层铁架:最上层摆着蒸笼,竹篾的笼屉边缘泛着深黄,被蒸汽熏得发亮;中间层是油锅,黑黢黢的铁锅沿结着层硬壳似的油垢,是炸了十几年油条留下的印记;最下层塞着煤炉,炉口的铁皮被烧得发红,时不时“呼嗒”一声,吐出串火星子。车把上挂着个掉了漆的铝制筷子筒,里面的竹筷长短不一,却都洗得干干净净,筒壁上用红漆写着“张记”两个字,漆皮剥落,只剩个模糊的轮廓。
凌晨三点,我路过东门时,张嫂已经在忙活了。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,领口别着枚铜色别针——上周洗衣服时拽掉了颗布扣,老伴儿说找裁缝缝上,她嫌耽误功夫,就这么别着。头发用根红绳松松挽在脑后,几缕碎发垂在额前,被煤炉的热气熏得打了卷。
“张嫂,起这么早?”我往车斗旁凑了凑,煤炉的热气扑在脸上,带着股硫磺味。
她正往面盆里撒酵母,指尖沾着面粉,像落了层霜:“不早喽,”手里的搪瓷碗磕了磕面袋,“发面得三个钟头,晚了赶不上晨练的大爷们。”面盆里的老面引子泛着酸香,是她用了五年的“老伙计”,每天收摊都得喂点新面粉,像伺候孩子似的。
我蹲在旁边看她揉面,面团在橡木案板上“啪嗒啪嗒”跳,她的手掌按下去,胳膊带动着肩膀前后晃,浑身的劲儿都顺着胳膊传到手上。“您这揉面的架势,跟别处不一样。”我指着她手腕的弧度,“人家都使劲往案板上砸,您这慢悠悠的。”
张嫂直起腰,捶了捶后背——她有腰肌劳损,阴雨天疼得直不起身。“砸不得,”她用手背擦了擦额角的汗,“面团跟人一样,有性子。你越砸,它越拧巴,面筋拧成一团,炸出来的油条发僵。得顺着它的劲儿揉,让面筋舒舒展展的,吃着才软和。”她抓起块面团,在案板上转着圈揉,指腹蹭过面团的声音沙沙的,像春蚕啃桑叶。
天边泛起鱼肚白时,隔壁卖豆浆的老杨推着车过来了,车斗里的保温桶“叮叮当当”撞在一起。“张嫂,今儿的面引子酸不酸?”他掀开自己的豆浆桶,热气“腾”地冒出来,“昨儿我那口子说,你那糖包发得正好,酸甜口儿,比蛋糕房的还香。”
张嫂掀开面盆上的棉被,面团鼓得像个小山包,用手指按下去,坑眼慢慢回弹,还带着细密的小气孔。“你闻,”她把面盆往老杨面前凑了凑,“酸里带点甜,这才是发透了。”她揪下块面团,揉成小剂子,用擀面杖擀成圆皮,挖了勺红糖馅,左手托着皮,右手拇指和食指捏着边缘打褶,褶子又匀又密,最后在顶端拧了个小揪,“你看这褶,得捏十八下,多一下少一下都不行,不然蒸的时候会裂开。”
老杨啧啧称奇:“你这手艺,真是刻在骨子里了。”
张嫂笑了笑,把糖包放进蒸笼:“当年在国营食堂学的,师傅说,做吃食就得较真,差一分火候,味道就偏了。”蒸笼盖“咔哒”扣上,她往煤炉里添了块蜂窝煤,火苗“腾”地窜起来,映得她眼角的皱纹都暖了。
六点刚过,晨练的王大爷拄着拐杖来了,枣红色的拐杖头在水泥地上敲出“笃笃”声。“张丫头,一碗豆腐脑,两根油条,豆腐脑多搁点辣油,再来勺韭菜花。”他往折叠桌旁一坐,军绿色的褂子上还沾着草屑。
“得嘞,王大爷。”张嫂应着,掀开豆腐脑桶的盖子,里面的白瓷勺浮在脑面上,勺柄缠着圈蓝布条——去年冬天太冻手,她找了块旧口罩布缠上的。她用勺舀起豆腐脑,勺沿贴着桶壁刮过去,连点浮沫都没带,稳稳地倒进粗瓷碗里,再依次撒上榨菜丁、虾皮、香菜,最后浇上一勺红亮的辣油,油花在脑面上慢慢散开,像朵突然绽开的石榴花。“韭菜花在这儿,”她把个小瓷碗推到王大爷面前,“自己搁,您知道咸淡。”
王大爷眯眼瞅着碗里的豆腐脑:“你这卤子熬得真地道,虾皮是渤海湾的吧?鲜得直咂嘴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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