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炉铁水淬成的黑色条块,像一块烧融后又凝固的夜幕,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目睹者的心上。它冰冷、粗糙,却散发着比任何篝火都更灼热的希望。
但这点产出,对于即将大规模建设的定居点,对于未来可能需要武装的战士,无异于杯水车薪。要维持高炉的持续燃烧,需要稳定、大量的“红色石头”——铁矿石。之前零星拾捡的矿样,远远不够。
闪索站在余温尚存的高炉旁,目光投向远方苍茫的森林和起伏的山峦。铁矿不会凭空出现,它藏在大地的筋骨深处,需要被“找”出来。
他召集了萨亚和三十名最精锐、体力最好、也最熟悉山林追踪的战士。灰眼萨满主动要求加入,他认为“金石之灵”的躁动与分布,或许与土地的脉络、植物的异常有关,他的知识与经验可能是另一种指引。
临行前,闪索对留守的工匠和族人再次强调:“继续按图纸建房,但先不要去远处大规模伐木,等我们找到足够的‘铁石’,做出更好的斧锯再说。”他预见到,一旦开始大规模建设,对木材的需求将是海量的,而石器效率太低。
队伍在晨雾中出发,除了武器和必要的干粮,他们还带上了闪索特意准备的工具:几个细密的藤编筛子,几个皮质水囊,几块磁石(这是灰眼萨满的珍藏,据说是很多年前从一场流星雨中捡到的“天铁之母”,有吸引细小铁屑的“魔力”),以及最重要的——一块从第一次失败冶炼中得到的、含铁量较高的暗红色烧结矿作为样本。
他们的方向,是河间台地西北方那片更为幽深、山势更加险峻的森林。根据闪索模糊的地质知识(成矿往往与特定地质构造,如山体抬升、岩浆活动有关),以及灰眼萨满对“地气燥烈、草木异相”区域的敏感,那里可能性最大。
深入森林十里之后,环境变得更加原始而充满压迫感。参天古木的树冠几乎遮蔽了整个天空,光线昏暗如黄昏。地面覆盖着厚厚的、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腐殖层,湿滑松软,每一步都可能陷入或被盘虬的树根绊倒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湿气和真菌孢子、腐烂木材的混合气味。
鸟鸣稀少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、无处不在的林海低啸,以及各种窸窸窣窣、难以辨别来源的细微声响。
最初的搜索是盲目的。他们沿着溪谷向上,翻开溪边的石块,查看冲积物。偶尔能找到一些暗红色的碎石,但数量稀少,不成规模。灰眼萨满则观察着周围的植被,他注意到在某些区域,树木的长势明显不如其他地方,树皮颜色更深,叶片有细小斑点或畸形;而另一些地方,则生长着大片特定种类的蕨类或苔藓,他说这些植物往往偏好“金石之气”较重的土壤。
第二天下午,他们来到一处较为开阔的山坡。这里树木相对稀疏,裸露的岩石增多。萨亚敏锐地发现了几处新鲜的、属于大型猫科动物的足迹和粪便,提醒大家保持警惕。就在他们仔细搜索坡面时,一名年轻战士突然惊叫一声,指着前方不远处的灌木丛。
一条手臂粗细、色彩斑斓如枯叶与苔藓混合体的巨蟒,正缓缓从一截倒木下游出,三角形的头颅抬起,冰冷的竖瞳锁定了这群不速之客。气氛瞬间凝固。这种体型的蟒蛇,足以绞杀野鹿,对人类同样是致命的威胁。
“别动!”萨亚低喝,自己则缓缓抽出背后的石矛,侧移两步,挡在闪索和巨蟒之间。其他战士也紧张地举起武器,呈扇形散开。
巨蟒似乎评估着眼前的生物群,信子不断吞吐。对峙持续了令人窒息的数十息。灰眼萨满忽然用一种极其低沉的、近乎哼唱的调子,开始喃喃自语,同时从随身的皮囊中抓出一点暗绿色的粉末,轻轻洒在自己和闪索身前的地面上。那粉末带着强烈的、类似樟脑和硫磺混合的刺鼻气味。
也许是人数众多带来的威慑,也许是萨满那奇异的气味干扰了它的感知,巨蟒最终缓缓低下头,扭动粗壮的身躯,滑入了另一侧更茂密的灌木丛中,消失不见。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,后背已被冷汗浸湿。
这个小插曲让他们更加谨慎。但搜索依然没有突破性进展。带去的样本矿石,始终没有发现更大规模的、类似的露头。士气开始有些低落。难道判断错了?或者,这附近根本没有值得开采的矿脉?
第三天,他们决定冒险攀爬上一座更为陡峭、岩石大面积裸露的山脊。山路难行,许多地方需要手脚并用,甚至要用绳索辅助。一名战士在攀爬时,脚下风化的岩石突然碎裂,整个人向下滑去,幸亏身边的同伴眼疾手快,死死抓住了他的皮袄,才避免坠崖。惊魂过后,众人更加小心翼翼。
终于登顶。山脊上的视野豁然开朗,可以望见更远的层层山峦和蜿蜒的河流。这里风力强劲,植被矮小,岩石以灰白色的砂岩和页岩为主。似乎又回到了起点。
灰眼萨满却蹲了下来,不顾强劲的山风,仔细查看地面。他拨开一丛贴着岩石生长的、叶片呈暗紫色的矮小灌木,指着其根系附近的土壤说:“看这土色,红得不正常,像是被血浸过又晒干了。”他又捡起几块散落的碎石,颜色比周围岩石明显更深,呈暗褐色。“这些石头……比看上去要重。”他掂了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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