凛冽的北风如同无形的鞭子,抽打着加利福尼亚北部初冬的荒原。枯草倒伏,树枝呜咽,天空是永远化不开的铅灰色。闪索率领的二百骑,便在这片肃杀与悲怆交织的土地上,艰难地向北推进。他们不仅是在行军,更是在进行一场与严寒、饥饿、死亡赛跑的生命救援。
离开明月城的头两天,队伍行进速度尚可,沿途遇到的零散逃难者,多是体力尚存、行动相对迅捷的青壮。闪索命令分发热汤和少量干粮,指明南方明月城的方向,鼓励他们继续前行。战士们虽然沉默,但眼中的同情与肩上的责任愈发清晰。
然而,随着继续深入,景象开始变得触目惊心。
第三天午后,在一片背风的丘陵坡地下,他们发现了一处显然被短暂作为营地、如今却已死寂的地方。几处熄灭已久的火堆残骸旁,蜷缩着七八具早已僵硬的尸体。有白发苍苍的老者,紧紧抱着怀中已然夭折、小脸青紫的婴儿;有年轻的母亲,至死仍保持着解开衣襟试图哺乳的姿势,而她怀里的孩子,早已没了声息。尸体上覆盖着薄霜,与枯草冻在一起,呈现一种令人心碎的静止。
饶是闪索自认心志坚韧,前世今生也见过生死,但眼前这被严寒与绝望凝固的生命图景,依旧像重锤狠狠砸在他的胸口。一股酸热直冲鼻腔,他猛地别过头,但泪水还是不受控制地溢出了眼角。
他听到身后传来压抑的抽泣和牙齿紧咬的咯咯声,那些来自不同部落、此刻却同为明月城战士的汉子们,同样红了眼眶。这些死者,很可能是他们远方素未谋面的族人,是同在这片大陆上呼吸的同胞。
“收敛……就地掩埋,做个标记。”闪索的声音沙哑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他没有下令火化,因为燃料珍贵,更因为……他不想让后来者看到焚烧同胞遗体的烟火,那太残忍。
掩埋了这处营地的死者,队伍的气氛愈发沉重。然而,考验才刚刚开始。
不久,在前方一条即将封冻的小溪边,他们发现了几簇瑟瑟发抖的身影。那是三个瘦骨嶙峋的妇女,带着五个面黄肌瘦、眼神呆滞的孩子,最大的不过七八岁,最小的还在襁褓中,气息微弱。他们仅有的“帐篷”是几根树枝搭起、盖上破烂兽皮的架子,根本无法御寒。见到全副武装的马队,妇女们眼中首先涌起的是无边的恐惧,下意识地将孩子死死搂在怀里。
“别怕,我们来自南方的明月城,是来帮你们的。” 通译立刻上前,用温和的语气喊话,并示意战士们收起武器,拿出食物。
热汤和掰碎的干粮递过去时,孩子们甚至忘记了害怕,本能地抢夺、吞咽,噎得直翻白眼。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女孩,在喝下几口热汤后,冰凉的小手紧紧抓住递汤战士的皮甲边缘,仰起脏兮兮的小脸,用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,反复呢喃着一个词,通译低声道:“她在叫‘阿爸’……可能走散了,或者……”
闪索蹲下身,解下自己的羊皮水囊,轻轻喂了那襁褓中的婴儿几口温水。婴儿咂了咂嘴,依旧昏睡,但脸色似乎缓和了那么一丝。他深吸一口气,压下喉头的哽咽,对那几位惊魂未定的妇女坚定地说:“往南走,一直往南,有大河(明月川),有冒着烟的大城,那里有吃的,有住的,有医生。到了就说,是闪索城主让你们来的。”
他留下了部分干粮、一条厚毛毯,并指派两名原住民战士,护送这队妇孺向南走一段,确保他们不偏离方向。
类似的情景,在接下来的行程中不断上演。队伍像一把巨大的篦子,缓慢而仔细地梳理着这片广袤而危险的区域。他们发现了更多倒毙路旁的遗体,也救下了更多在生死边缘挣扎的幸存者:有与家人失散、独自在岩缝中躲避风寒的少年;有整个部落被打散、只剩下寥寥数人相互搀扶的小队;有因冻伤感染而高烧昏迷,被同伴遗弃在树下等死的老者……
每一次发现遗体,都让队伍的心蒙上一层冰霜;每一次救回活口,又给这冰霜带来一丝裂痕,透出希望的光。
闪索身先士卒,他不仅是指挥官,更是救治者、鼓舞者。他辨认可食用的块茎野果,指导战士设置陷阱捕捉小兽,亲自用携带的药品和金疮药为伤者处理冻疮和伤口,甚至凭着模糊的前世记忆和向随行懂草药的战士学习,采集一些有消炎退热作用的本地植物。
宿营时,篝火旁,闪索常与战士们围坐,特别是那些来自大明的移民战士。他们起初对这陌生、辽阔、看似蛮荒却又潜藏无限生机(以及危险)的新大陆充满好奇与些许不安。但连日来的所见所行,城主面对同胞苦难时的真情流露与不遗余力的救助,深深震撼了他们。
“城主,”一个来自山东、前矿工出身的年轻战士,望着跳动的火苗,忍不住开口,“俺以前只觉得,跟着城主有饭吃,有地种,不受欺负。
可这些天……看到这些土…这些同胞(他改了称呼)的惨状,看到您这么拼命救他们,俺心里……不一样了。俺觉得,咱们来这儿,不光是找个活路,好像……还有点别的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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