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福王安排的别院住了两日,闪索正与戚家龙商讨下一步在河南的招募计划细节,忽闻院外有动静。守门的战士来报,福王府的人带来了一个人,指名要见“海外来的闪先生”。
闪索心中一紧,快步走向院门。只见一名王府管事模样的人,身后跟着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男子。那男子身材颀长,略显清瘦,穿着一身半旧的青色直裰(明代秀才常服),浆洗得倒还干净,但边缘已有些许磨损。他面容端正,眉宇间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清正之气,却又隐含着几分不得志的郁结与风尘仆仆的倦色。目光清澈而带着警惕,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处守卫森严、人员装束明显异于中原的别院。
“闪先生,这位就是您要找的杞县李岩李先生。”王府管事上前躬身道。
果然是他!闪索压下心中激动,仔细打量。眼前之人虽衣着寒素,但气度沉稳,眼神锐利,确非寻常腐儒可比。他示意随从,立刻有人捧上早已准备好的十两白银,赏给那管事。管事眉开眼笑,谢过后便识趣地告辞离去。
院门口只剩下闪索与李岩二人,以及数名肃立的明月城战士。
“李先生,请入院内一叙。”闪索侧身,做了个请的手势,态度客气而不失威仪。
李岩略一迟疑,拱手还礼:“不敢,阁下是主,客随主便。” 语气不卑不亢,跟随闪索走进了别院。
院内景致清雅,但李岩无心观赏。他心中充满疑惑与警惕。自己一介寒微举人,在杞县虽有些微名,但何德何能,竟让这位据说是海外巨商、连福王都礼敬三分的“闪先生”特意派人千里寻访?对方出手便是十两白银打赏引路人(这几乎是他家数月用度),又将自己请入这等明显不是普通人能居住的深宅大院,所为何来?
分宾主在厅堂落座,戚家龙亲自奉上茶水后,便退至一旁警戒。闪索开门见山:“李先生心中必有疑惑。
实不相瞒,在下闪索,并非寻常商贾。我乃太平洋东岸新兴城邦‘明月城’之主。此次重返故土,一为贸易,二为求贤。”
“明月城?”李岩眉头微蹙,这个名字他闻所未闻。
“此城位于新大陆,乃我率数万华夏移民与海外土着同胞共同建立,如今已有十余万之众,开垦沃土,兴修百工,立法度,兴文教,不逊于中土任何一府。”闪索简单介绍了明月城的概况,语气中带着自豪。
李岩眼中闪过一丝惊异,但仍保持冷静:“城主雄才大略,于海外开创新局,在下佩服。然岩乃大明子民,虽才疏学浅,亦知忠君报国为本分。城主美意,岩心领,却实难从命。”
拒绝在意料之中。闪索并不气馁,他盯着李岩的眼睛,缓缓道:“报效大明?李先生,你且看看如今之大明,可还值得你满腔热血去报效?”
他扳着手指,言辞逐渐犀利:“党争酷烈,阉党(魏忠贤)与东林诸公,乃至楚浙齐昆各党,互相倾轧,视国事如儿戏,只顾门户私计!朝堂之上,乌烟瘴气,忠良遭贬,奸佞横行!”
“百姓困苦,辽东战事糜烂,辽饷加派已让北方民不聊生;各地水旱蝗灾不断,朝廷赈济不力,甚至中饱私囊;更兼胥吏如虎,层层盘剥,苛捐杂税多如牛毛!多少人家卖儿鬻女,易子而食?李先生,你从杞县来,沿途所见,心中岂能无感?”
李岩面色微变,嘴唇动了动,没有反驳。他一路行来,确实见到了太多凄惨景象。
闪索话锋一转,语气变得低沉而带着一丝同情:“李先生,令尊昔日为官,清廉刚正,却因不肯同流合污,遭人构陷,被贬回乡,郁郁而终。此事,在下亦有耳闻。
如此朝廷,如此官场,忠直如令尊者,尚且落得如此下场,李先生满腔经世济民之才学,满腔热血忠贞,在此等污浊泥潭之中,又能溅起几朵浪花?恐怕未及施展,便已折戟沉沙,甚至步令尊后尘!”
这番话,直击李岩内心最深处!家道中落、父亲含冤而逝,一直是他心中隐痛,也是他对官场失望、空有抱负却不愿轻易投效的重要原因。他没想到,这位海外城主竟连这等细节都知晓。
李岩沉默良久,方才涩声道:“城主所言……虽则……然则,大明终究是父母之邦。岩一介书生,岂能因私愤而背弃故国?”
“背弃?”闪索摇头,“李先生此言差矣!我明月城子民,十之八九皆来自大明!我们所建之城邦,所用之文字,所循之伦理,核心仍是华夏文明!
我们不是要背弃故国,而是要在一片新的、干净的土地上,建立一个更少内耗、更讲公平、更能让百姓安居乐业、让人才施展抱负的‘新华夏’!这难道不是另一种形式的‘报效’?难道非要在这艘千疮百孔、正在沉没的破船上,与那些蛀虫一起溺毙,才是忠诚?”
“这……”李岩心潮澎湃,闪索的话语如同重锤,敲击着他固有的观念。对方描绘的图景,与他内心对“治国平天下”的理想,竟隐隐有契合之处,且似乎更为清晰可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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