陕北的风,刮了整整十天,带着砂砾和死亡的气息。闪索的队伍像一头疲惫但执拗的巨兽,在黄土沟壑间艰难跋涉。一路走,一路散。土豆和红薯的“仙种”名头早已传开,每到一处,总有黑压压的人群汇聚,眼神里燃着最后的、微弱的希望火苗。
闪索照旧分发,每人二十个土豆加二十个红薯,配上那把金黄的玉米粒,还有不厌其烦的种植口诀。李岩的嗓子哑了,红娘子也少了初时的咋呼,默默帮着维持秩序,眼神掠过一张张麻木或狂喜的脸,复杂难言。
新的人手也在不断汇入。但凡有点力气、会两下拳脚把式的青壮,或者懂些纺线织布、认得几个大字的女子,在那一百两雪亮银锭的诱惑和“海外有活路”的承诺下,咬牙跟上。队伍愈发臃肿,却也带着一股乱世求存的草莽生气。粮车,肉眼可见地空了下去,从三十车,到二十车,再到仅剩的十五车。
第十日黄昏,残阳如血,将连绵的土塬染成一片悲壮的赭红色。队伍终于抵达了此行的最后一个重要目标区域——米脂县李继迁寨一带,这里,是后世那位搅动天下风云的“闯王”李自成的故乡。
眼前的景象,让一路看尽苦难的众人,依然感到心头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。这里仿佛被某种恶毒的诅咒笼罩过,比之前任何地方都要破败、死寂。
窑洞十室九空,不少已然坍塌,被风沙半掩。田地完全荒芜,看不到一点绿色,只有龟裂的硬土。
偶尔能看到人影,也是行尸走肉一般,在废墟间机械地翻找着什么,眼神空洞得吓人。孩童的啼哭声都微弱得几乎听不见。
“这……这里发生了什么?”红娘子声音干涩,她从未见过如此彻底的死寂之地。
李岩面色铁青,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。他读过史书,知道什么叫“赤地千里”,但当这个词化为眼前具体而微的残酷现实时,那种冲击力远超文字。
闪索没有说话,只是默默地命令队伍停下,将最后剩下的十来车土豆、红薯,全部搬了下来。没有像往常那样限定数量,只是让战士们尽可能多地分发给每一个还能走动的村民。他甚至让人架起最后几口大锅,用所剩无几的粮食,熬煮了几大锅稀薄的玉米糊,分给那些连咀嚼力气都没有的老弱。
“多给点……再多给点……”他低声对负责分发的战士说,眼神扫过这片孕育了“闯王”却又被苦难彻底吞噬的土地,心中感慨万千。
分发持续到夜幕降临。闪索让红娘子带着新招募的女子们,帮忙照顾最虚弱的妇孺。他自己则找来几个看起来精神稍好些的本地老人,详细询问李自成的下落。
“自成那娃啊……”一个牙齿掉光的老汉蜷在破席上,有气无力地说,“……欠了债,躲债去了……有人说在甘肃那边给人扛活,也有人说往南边走了……兵荒马乱的,谁晓得哩……”
线索模糊,但闪索没有放弃。他当场宣布:“凡有能提供李自成确切下落,助我寻到他者,赏银一百两!”
一百两!在这个人命贱如草芥的地方,一百两银子足以让任何人疯狂!消息像野火一样在幸存的村民中蔓延。尽管疲惫不堪,尽管希望渺茫,但在巨额赏银的刺激下,还是有不少人挣扎着爬起,凭着模糊的记忆和道听途说,四处打听,相互印证。
夜色渐深,篝火在废墟间跳动。闪索、李岩、红娘子等人围坐在火堆旁,默默吃着简单的干粮。气氛沉重。
就在子夜前后,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。几个半大孩子连滚爬爬地跑过来,后面跟着一个衣衫褴褛、面色黝黑、但体格异常魁梧健壮的汉子。那汉子约莫三十上下,四方脸,浓眉,眼神在火光映照下显得警惕、疲惫,又带着一股底层人物特有的桀骜与狠劲。他手里握着一根结实的枣木棍,肌肉在破衣下偾张。
“就……就是他!他说他叫李自成!”一个孩子指着那汉子,气喘吁吁地对闪索喊道。
火光跳动,映照着两张对视的脸。一张年轻,沉稳,带着跨越时空的洞悉与难以言喻的威严;另一张沧桑,强悍,写满了生活的磨难与不甘。
“你……就是那个出重金寻我的海外客商?”李自成的声音粗哑,带着浓重的陕北口音,目光如刀子般在闪索身上刮过,又扫过他身后那些装备精良、沉默肃立的战士,最后落在那些空了大半的粮车上。
“是我。”闪索站起身,拍了拍手上的食物碎屑,示意李自成坐下,“李兄弟,久仰了。请坐,喝口水。”
李自成没有坐,依旧警惕地站着:“你我素不相识,寻我做甚?莫不是官府派来的?”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木棍。
“官府?”闪索笑了,笑容里带着一丝不屑,“李兄弟看我这架势,像官府的人吗?若我是官府,直接派兵抓你便是,何须费这周章,散尽粮种,还出重金寻你?”
李自成眉头紧锁,觉得对方说得在理,但警惕未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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