冲天烈焰与滚滚浓烟,成了闪索与车臣汗联军留给山西腹地最深刻的印记。当他们携带着海量金银、军械、珍宝,以及部分用于交换或赏赐的粮食布匹,如同飓风过境般撤离数日之后,附近州县惊魂稍定的驻军和地方官吏,才终于敢战战兢兢地组织起人手,小心翼翼地靠近已成焦土的祁县、太谷、平遥、榆次、介休等地。
映入他们眼帘的,是遍地狼藉。昔日雕梁画栋、高墙深院的晋商巨宅,如今只剩断壁残垣,焦黑的梁柱兀自冒着青烟,刺鼻的焦糊味弥漫在寒冷的空气里。
银库地窖被掘开洗劫一空,货栈仓库只剩下烧塌的框架和灰烬。唯有那些被刻意留下、分发给贫民的粮食堆放处,还残留着些许争抢后的痕迹,以及一些贫民带着复杂神色远远窥视的身影。
从幸存的部分旁系远亲、侥幸逃脱的仆役、以及附近那些分得了粮食、既感激又恐惧的百姓口中,官兵和官吏们勉强拼凑出了事情的大致轮廓:一支规模庞大到难以想象、由汉人和蒙古人混杂的骑兵大军,如同神兵天降,以雷霆万钧之势同时袭击了八大家各处巢穴。
他们装备精良,甚至带有火炮,攻击迅猛而精准,目标明确——只杀主事者及其核心子弟,只抢金银财宝和军械物资,对普通仆役和百姓(除了挡路者)秋毫无犯,临走前还将大批粮食分给了穷人,然后……一把火烧光了所有。
“他们自称……是来找通虏奸商算账的……”一个老仆哆嗦着回忆。
“领头的好像有个汉人,说话带着辽东口音,很年轻,但眼神吓人……”一个躲在柴垛后目睹了部分过程的樵夫补充。
“蒙古人好多,无边无际,马匹像乌云一样……”更多的人则对那遮天蔽日的骑兵队伍心有余悸。
而当听闻被劫走的白银可能超过两千万两,还有其他无数珍宝、军械时,前来查探的官兵和低级官吏们先是难以置信,随即便是捶胸顿足、扼腕叹息!
“两……两千万两?!我的老天爷!这范永斗、王登库他们……这是藏了多少金山银海!”
“早知道……早知道他们这么肥……咱们……”
“现在全便宜了那些蒙古鞑子了!唉!”
“听说他们还把好多粮食分给了泥腿子?真是……暴殄天物啊!”
羡慕、嫉妒、贪婪、懊悔……种种情绪交织。他们不敢想象那是怎样一笔泼天财富,更心痛于这笔财富竟从眼皮底下溜走,落入了“外人”之手。
至于晋商通虏的罪名?在如此惊人的财富面前,似乎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,更多人只是懊恼自己没能分一杯羹,或者朝廷(或上官)为何没早点动手抄了这些“肥羊”。
消息层层上报,最终以加急文书的形式,送到了紫禁城崇祯皇帝的御案前。
乾清宫内,炭火融融,却驱不散年轻皇帝眉宇间日益深重的阴郁与焦虑。当他看到山西巡抚、大同总兵等人联名奏报的详细内容时,握着奏疏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,消瘦的脸颊上肌肉微微抽搐。
“祁、太、平、榆、介等处,晋商范、王、靳等八家,突遭不明身份之汉蒙混杂大军袭击,阖家被戮,宅邸货栈尽焚……估计损失金银不下两千万两,其余珍宝、军械、货物无算……贼众约数万骑,来去如风,分粮于贫,旋即北遁……”
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崇祯心上。两千万两!这个数字让他感到一阵眩晕。他登基以来,为国库空虚,甚至不得不削减宫内用度。而就在他的疆土之内,几个商人竟然能囤积起相当于朝廷数年财政收入总和的财富!
更讽刺的是,这笔巨富不是用来助饷卫国,而是通过资敌叛国、囤积居奇积累起来的,如今更是一朝尽丧,便宜了不知来自何方的“蒙古人”!
“砰!”崇祯猛地将奏疏摔在御案上,胸膛剧烈起伏,脸色铁青。“奸商!误国奸商!死有余辜!”他咬牙切齿地低吼。但愤怒之后,是无尽的疲惫与悲凉。奸商是该死,可这笔足以扭转辽东战局、赈济无数灾民、充实空虚国库的巨款,就这么没了……没了!
消息很快在朝堂上传开,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,激起了巨大的波澜。无论是依附皇权的阉党残余,还是自诩清流的东林党人,或是其他各派系官员,无不为之震撼。
“两千万两……竟有如此巨富藏于民间?”
“晋商八大家……平日里看着低调,没想到竟是这般富可敌国!”
“通虏资敌,死不足惜!只是这钱财……”
“唉,若是早知……若是朝廷能及早查抄……”
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,全便宜了北虏!可恨!可叹!”
朝堂上一片唏嘘叹息之声。很少有人真正为晋商的覆灭、通敌链条的断裂感到欣慰(或许有,但声音不大),更多的是一种“肥水落了外人田”的痛心疾首和事后诸葛亮的懊悔。许多人心中盘算的是:若这笔钱能归朝廷,或者……哪怕有一小部分能经过自己的手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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