邱临风喘着粗气，背靠在柱子上，他松开右手，何闻道的尸体靠在他的腿上，缓缓倾侧，然后发出带着锁子甲的肉体骤然接触地面的“哐”的一声。

他很是费了一些力气才锁住了何闻道的喉咙，然后一刀捅进了脖颈侧面与锁骨相连的地方，直到拔刀后从何闻道腔子里喷出血泉时，何闻道反抗的力道才渐渐弱了下来，这个男人平时不怎么习武，然而意识到自己将死时迸发的力量还是不容小觑。

邱临风把手上的血迹在何闻道常坐的那张虎皮上擦了擦，这样并不能擦得很干净，残余的薄薄一层血迹干得很快，手掌中分泌的汗水又浸润了这层血痂，让手掌变得粘腻。

外面杀声震天，函谷关已化为一片火海。狭窄的裂谷加上土木的工事建筑使得火焰蔓延的极快，远处传来攻城的云楼根基化为焦炭时倒坍在地的巨响。

不出意外，今晚驻扎在函谷关的就将是鹿敬之的部队了。

邱临风决定尽快离开这里，长久的待在火场之中绝不是明智之举。

最终他还是忍耐得住到晚上的酒宴再动手，借着向何闻道禀报军情的由头，他顺利得让何闻道屏退了旁人，这个男人直到死到临头也没能注意到邱临风的阴谋，他没有一刻，甚至一瞬间怀疑过邱临风。

因此邱临风现在只觉得自己很疲惫，不仅仅是身体，更是心累了，这让邱临风更加觉得自己不过是一个伪善者。

当邱临风离开这流淌着鲜血的屋子时，整片天地都是红色的了，天空中瓢泼而下的大雨也无法在一时间浇灭处处蔓延的大火，门口守着的几个何闻道的卫兵已经在不知什么时候被割断了喉咙，脑袋歪在一边，别说，两人还挺对称。

邱临风正走着，迎面遇见了鹿敬之，这样看来函谷关中的守军已经大致被镇压住了，处理剩下几处负隅顽抗也不过是几个时辰的问题了，别的不说，鹿敬之的亲兵的效率绝对远超何家军，为了尽快拿下函谷关，鹿敬之也是下了本钱的。

鹿敬之也看到了邱临风，顿时喜笑颜开，古往今来，函谷关易主的次数十根指头就能数得过来，他从没想过能用这样少的兵力攻下函谷关，原本他已做好了恶战一场的准备。因此邱临风此时看起来顺眼极了，鹿敬之愈发佩服自己识人的眼光。

“邱将军辛苦了！多亏了你，救了多少弟兄们的命！”鹿敬之语气十分真诚，因为这话发自肺腑，每一个士兵对他的起事的成败都至关重要。

邱临风咧嘴笑了笑以作回应，他现在实在无力和鹿敬之说些什么了，他现在只想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。

鹿敬之不以为忤，他很能理解邱临风一场恶战后只想去休息。

“邱将军早些休息，明日再为将军庆功！”

邱临风又笑了，一场庆功宴，从何家军变成了鹿家军。

鹿敬之身后还有一人被押解着，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那人，看到邱临风与鹿敬之的对话，后那人突然拼命挣扎起来。

“邱临风你这狗贼！”

那人头发披散着，一道狭长的血痕贯穿了他露出来的那半边脸，一只眼睛没了，曾经饱满的脸颊如今外翻着，让人看不清他的五官。

他想要冲上来，一时间带得从身后扣住他臂膀的两人差点被拽倒在地，他脸上原本已停止流血的豁口由于他脸上狰狞的表情再次绽放起来。

他的反抗最终宣告无效。

因为见他还这样不知死活，又有两人上前环住他的腰将他掼在地上，用一条钢索串了他的琵琶骨，他终于骂骂咧咧地倒下了。

邱临风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。

然后转身逃也似地离开了。

他认出了那张咆哮着的面孔。

那是金威。

邱临风缩在稠桑原的某棵桑树上。这是他自幼以来的习惯，遇到不能解决的问题以后，就缩在树上逃避，以为没人能看得到他，到底有没有人能看见他这件事另说，因为他被父母捉住从树上拽下来一顿暴揍的经历不在少数，但是在树上的安心是确定无疑的。

邱临风几乎不敢相认，那竟然是金威的脸。

早上的金威还是一个精神的小伙子，父亲严谨的教导使他身姿如松挺拔，无时无刻板直着背，皮肤在关中和煦的阳光下晒成健康的颜色。

他自以为战友失而复得，多大的小伙子了，兴奋得抹着眼泪，四处奔走相告，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。

而现在他倒在地上发出濒死的咆哮，血痂在他脸上凝结成苦痛与仇恨的面具。敌人不会因为他的年龄而怜惜他，如果他呼喊，他们就锁住他的喉咙，如果他挣扎，他们就打断他的胫骨。

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邱临风。

仔细想来，何闻道和商元只又有哪里对不起邱临风呢，即便他们是两个无所作为的庸人，至少他们对邱临风还算的上礼遇，每次见面都是有礼有度的，在他失踪后也曾真心惋惜过，不论其背后的缘由，这份心情是真实的。

还有石静。

他真心欣赏邱临风，如果不是他那样毫无保留地分享函谷关内的兵力排布，鹿敬之还不能这么顺利的攻占函谷关。

这份热诚的回报难道就是掉脑袋么？

邱临风突然跳下树，长久地蹲在树上使他的步伐有些踉跄，他冲回军营，抓住一人问道，“今日捉来的俘虏都关押在何处了？”

被他抓住的小兵认出了他这尊大神，战战兢兢指了个方向，邱临风一把推开他，跑了出去。

金威被关押在最尽头的营帐里，倒不是鹿敬之想要优待他，鹿敬之虽然惜才，但是与金威有杀父之仇，鹿敬之一点也不期待金威会叛敌，相反，如果金威投降，鹿敬之反而不敢用他，连杀父之仇都能不管不顾之人，哪里能期待他有忠诚之心呢？

鹿敬之不想优待金威，但金威实在伤得太重了，如果没有人贴身照料，只怕他撑不了几天就是一命呜呼。

然而金威还有用。

虽然不想他能投奔自己，但是鹿敬之希望其他何家军的士卒能投奔自己，优待他们的长官有利于让他们放松警惕，乃至收买人心。

为此，金威是一个很好的，也是必要的道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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