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这时,街外传来阵马蹄声,雨幕里冲进来几个穿官服的人,为首的是个留着八字胡的乡绅,绸缎马褂在雨里亮得刺眼,手里还提着盏羊角灯。“李道长,可算找到你了。”乡绅笑得一脸和善,眼角的皱纹里却藏着精明,“听闻悦来客栈出事了?官府正好缺个懂门道的人验尸,还请道长帮帮忙。”
李承道的目光落在乡绅的袖口上,那里隐约露出半串红线,线尾的铜钱与少年脖颈上的一模一样。“王乡绅消息倒是灵通。”他不动声色地将红布角塞进怀里,“只是不知乡绅深夜赶来,是关心案子,还是关心‘三清观’这三个字?”
王乡绅的笑容僵了一下,随即又化开,“道长说笑了,三清观都废了二十年,谁还惦记?只是这‘纸钱引路’的凶案,二十年前就出过一次,死者也是这模样……”他故意压低声音,“当年灭门案的七个弟子,死状跟这少年一模一样,脖子上都缠着红线纸钱,指痕也是六个。”
赵阳突然插嘴:“那凶手抓到了吗?”
“抓到了。”王乡绅的羊角灯晃了晃,灯光照在他脸上,一半明一半暗,“是观旁的扎纸匠,叫张老六,左手六指,据说跟观里的人结了仇。只是没等问罪,他就自己吊死在铺子里了,死前还烧了半铺纸人,说要让三清观的人永世不得超生。”
“是吗?”林婉儿突然冷笑一声,指着门槛边的水渍,“张老六要是六指,那他的指痕应该是六个,可这少年脸上的指痕,虽然有六个指节,却比常人的指痕浅——倒像是有人故意用模具按上去的。”
她蹲下身,用指尖蘸了点少年脸颊上的水渍,放在鼻尖一闻,“还有松烟味,跟我们的墨斗线一个味道。这指痕不是鬼魂留的,是人用掺了松烟的颜料画的。”
王乡绅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,手里的羊角灯“哐当”撞在廊柱上,灯油洒了一地。“小姑娘别乱说!”他的声音陡然拔高,“官差都验过了,那就是鬼爪印!”
“是不是乱说,验验就知道。”林婉儿从木箱里取出根银针,轻轻刺入少年脖颈的指痕处,银针瞬间变黑,“颜料里掺了尸油,遇银就黑,这是江湖上常见的障眼法。”她抬头看向王乡绅,目光锐利如刀,“倒是乡绅,怎么会对二十年前的指痕记得这么清楚?莫非当时也在场?”
王乡绅的额角渗出冷汗,刚要说话,赵阳突然喊了一声:“你们看窗外!”
众人转头看去,雨幕里不知何时飘起了无数纸钱,每张都用红线穿着,像串红色的风筝,顺着风往街西头飘。而街西头的方向,隐约能看见片黑黢黢的建筑轮廓,像头蛰伏的巨兽,在雨里沉默地张着嘴。
“那是……三清观的废墟。”李承道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,“纸钱在引路,下一个死者,就在那里。”
王乡绅突然翻身上马,声音里带着惊慌:“官府会处理的!道长要是想查,明日我派人带路!”说罢,不等众人反应,就策马冲进了雨幕,马蹄声很快消失在纸钱飞舞的夜色里。
林婉儿看着他的背影,突然发现他马尾巴上缠着点东西——是半张黄符,符纸边缘印着个模糊的六指手印。她刚要说话,怀里的照尸镜突然滚烫起来,镜面映出的雨幕里,无数纸人正从地下钻出来,手里都捏着写有“三清观”的纸条,密密麻麻地朝着废墟的方向爬去。
而每张纸人的脸上,都画着和王乡绅一样的八字胡。
雨停时天刚蒙蒙亮,辰州府的街道像被泡透的棺木,泛着湿漉漉的腥气。李承道蹲在悦来客栈门槛边,指尖捻起张半湿的纸钱,红线在晨光里显出暗沉的血色,线尾的铜钱沾着点黑泥——他用指甲刮下泥屑凑近闻,一股腐木的霉味混着淡淡的松香,与三清观废墟的气味如出一辙。
“师父,官差把尸体抬走了。”赵阳扛着桃木剑从巷口回来,铜铃铛还在发颤,“那王乡绅没来,派了个管家说‘三清观阴气重,劝咱们别去’。”他往街西头瞥了眼,晨雾里的废墟轮廓比夜里更清晰,飞檐断成半截,像只折断的骨节,“我看他是怕咱们查出什么。”
林婉儿正用银针挑开那枚六指铜戒,戒面内侧刻着个“张”字,边缘磨损得厉害,却在指节凹陷处藏着点金粉。她忽然想起母亲下葬时,棺木里也放了枚同款戒指,当时以为是普通陪葬品,此刻才惊觉戒面的纹路与玉佩背面的铜钱纹能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。
“这戒指是纸人张的。”她声音发紧,将戒指凑到照尸镜前,镜面立刻浮起层白雾,雾里显出个模糊的人影——高瘦,左肩微塌,左手背贴着块膏药,正往纸人肚子里塞着什么。“他不是凶手,”林婉儿猛地抬头,“镜里的他在藏东西,不是扎纸人。”
李承道突然起身,桃木佛珠在掌心转得飞快:“去扎纸匠铺。”
铺子里积着半寸厚的灰,蛛网在梁上结成密网,像层发灰的裹尸布。赵阳用剑挑开蛛网,呛得直咳嗽,脚下踢到个东西,低头一看是只断手纸人,纸臂上缠着红线,线端系着块碎玉,玉上刻着半个铜钱纹。“这跟婉儿姐的玉佩像一套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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