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船是白的,白得瘆人,像用骨头磨成的粉刷过一遍,在浑浊的黄水映衬下,刺得人眼睛疼。它不小,三桅的骨架还在,只是光秃秃没挂帆,也没见桨。就那样顺着水流,不偏不倚,无声无息地朝土坡这边漂来。速度不快,却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邪性。
老渔夫已经吓瘫在泥地里,裤裆湿了一片,嘴里只会嗬嗬地倒气。阿青扶着破门框,指甲掐进了朽木里,脸比刚才更白。
陈渡站在水边,眯着眼,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。他盯着那越来越近的白船,手按在腰后的匕首上。这船太干净,太完整,和这片被洪水撕扯过的土地格格不入。那船身上的符号,圆圈套着竖线,像一只冷漠的眼睛,又像一道被封住的喉咙。
是冲他们来的?还是恰好路过?
船首破开水面,没有浪花,只有一圈圈无声扩散的涟漪。离岸还有十几丈时,能看清船板的细节了,同样是那种令人不安的苍白,木质纹理都模糊了,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打磨过。
没有活人的气息。只有一股淡淡的、类似檀香混合着陈旧木料的味道,顺着微风飘来。
不是厄眼教那股甜腻的腐朽,也不是清江浦“鬼娶亲”的草药苦涩。这是一种更冷、更静、更……不容亵渎的气息。
陈渡心念电转。这船不能碰。他猛地转身,冲向破屋。
“走!”他一把抄起虚弱的阿青,背在背上,对瘫软的老渔夫吼道:“不想死就快滚!”
老渔夫如梦初醒,连滚带爬地冲向自己的小船,手忙脚乱地解缆绳。
陈渡背着阿青,沿着土坡,朝着与河道平行的下游方向狂奔。他不敢上船,那白船目标太明显,上了水就是活靶子。只能沿着岸跑,希望能甩开它。
泥土湿滑,深一脚浅一脚。阿青伏在他背上,骨头硌得他生疼,呼吸喷在他脖颈,又急又弱。
他抽空回头瞥了一眼。
那白船竟也跟着调转了方向,不再直冲土坡,而是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,顺着水流,与他们在岸上奔跑的方向并行!
它果然不是无主的!它在跟着他们!
陈渡心头寒气直冒。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来路?
他咬紧牙关,发足狂奔。必须找到能藏身的地方,或者……找到能对抗这东西的力量。
前方的河道拐了一个弯,出现了一片更加茂密的芦苇荡,芦苇长得比人还高,枯黄的叶子在风中发出哗啦啦的声响。
机会!
陈渡毫不犹豫,背着阿青一头扎进了芦苇荡里。枯黄的苇叶刮在脸上、手上,火辣辣地疼。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和盘错的根茎间跋涉,尽量往深处钻。
芦苇遮蔽了视线,也隔绝了大部分声音。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和阿青压抑的咳嗽。
他停下来,侧耳倾听。
河面上,那白船似乎没有跟进来。外面只剩下风吹芦苇的沙沙声和水流声。
甩掉了?
他不敢大意,背着阿青继续往芦苇荡深处走了一段,直到完全看不见河道,才找了个相对干燥的地方,将阿青放下来。
阿青瘫坐在地上,靠着几丛密集的芦苇,胸口剧烈起伏,嘴唇干裂。
“那……那是什么船?”她喘着气问,眼里满是惊惧。
陈渡摇头,警惕地观察着四周。“不知道。不是厄眼教,也不是清江浦那一路。”他顿了顿,想起那个瓷人偶和船身上的符号,“可能……是另一拨‘河葬’的。”
阿青打了个寒颤。一条运河,到底藏着多少吃人的秘密?
陈渡在她身边坐下,撕下衣襟,蘸了点旁边水洼里相对干净的水,擦拭她额头和手上的擦伤。动作很轻,带着一种与周遭危机格格不入的专注。
“我们……还能出去吗?”阿青看着他,声音带着一丝绝望。
“能。”陈渡头也不抬,声音不高,却斩钉截铁。
休息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,陈渡站起身。“你在这里等着,别出声。我回去看看情况。”
阿青想抓住他,手伸到一半又无力地垂下。“小心。”
陈渡点点头,猫着腰,如同潜行的猎食者,悄无声息地朝着来路摸去。
越靠近芦苇荡边缘,他越发小心。拨开层层苇叶,他谨慎地向外望去。
河面上,空空荡荡。
那艘诡异的白船,消失了。
只有浑浊的河水依旧奔流,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。
但他知道不是。那冰冷的白色,那诡异的符号,都真实得刻骨。
它去了哪里?是放弃了追踪,还是……在某个地方等着他们?
陈渡的心没有半分轻松,反而更加沉重。未知的敌人,往往比已知的更加可怕。
他在芦苇荡边缘潜伏了许久,确认那白船确实没有在附近徘徊,才返回阿青藏身的地方。
“船不见了。”他对阿青说。
阿青松了口气,但眼中的忧虑未减。“我们接下来怎么办?”
陈渡看着茫茫无边的芦苇荡和远处隐约的河道。“不能一直待在这里。没吃的,没药,你的伤拖不起。”他望向下游,“沿着河岸往下走,找到有人烟的地方再说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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