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1章 沈仵作

作品:河葬|作者:鬼三范爷|分类:历史|更新:2025-11-20 07:02:25|字数:6066字

陈渡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,直到肺里的灼痛和肋下的剧痛让他再也迈不动步子,一头栽进了一片半人高的荒草丛里。冰冷的露水瞬间打湿了他的衣衫,刺激着伤口,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,却也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。

他趴在草丛里,大口喘息,耳朵警惕地竖着,听着远处的动静。追喊声似乎渐渐远去了,疤脸刘他们可能被引向了错误的方向,或者……被棺材铺里那些尚未完全平息的怨灵拖住了脚步。

暂时安全了。

他挣扎着坐起身,靠在背后一棵枯树上。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,黎明将至。借着微光,他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伤势。肋下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奔跑又崩裂开,鲜血浸透了临时包扎的布条。肩膀被分水刺划伤的地方火辣辣地疼,但好在不算深。

最麻烦的是体力和精神的透支。定水石的消耗、残响溯源的损伤、一夜的奔逃搏杀,几乎将他掏空。他现在连抬起手臂都觉得费力。

必须尽快处理伤口,补充体力,否则不用河伯祠的人找来,他自己就得倒下。

他撕下相对干净的内衫布料,重新紧紧包扎了肋下的伤口。又从怀里摸出仅剩的、被血水浸透又干涸的干粮,艰难地咽了几口。干涩的饼渣刮过喉咙,带着血腥味。

现在去哪?老屋不能回,棺材铺成了死地,镇子里到处都是河伯祠的眼线。

他想起王瘸子最后那句没头没尾的话——“小心穿官靴的”。

官靴?指的是官府的人?难道河伯祠在官府里也有勾结?这并不意外。河伯祠在清江浦盘踞多年,与地方势力有染是必然的。

那现在,还能相信谁?

他脑海中闪过一个人——镇子南头那个独自居住、脾气古怪的老仵作,沈老头。沈老头不是清江浦本地人,据说早年是在府城衙门当差的,因为性子太直,得罪了上官,才被排挤到这小镇子上,平日里深居简出,只负责检验镇上非正常死亡的尸体,从不与河伯祠的人来往,也对镇上的纷争敬而远之。

最重要的是,沈老头认得他爹陈老渡。当年陈老渡去世,还是沈老头来验的尸,说了句“积劳成疾,寿数到了”,便再不多言。父亲生前似乎对这位沈仵作也颇为敬重,曾说过“沈先生是明白人”。

或许……可以冒险一试?

天色渐亮,不能再耽搁了。陈渡强撑着站起身,辨明方向,朝着镇南沈仵作家摸去。他不敢走大路,只能在荒草、废园和偏僻小巷间穿行,如同受伤的野狗。

沈仵作家在镇子最南边,靠近乱葬岗,独门独院,几间瓦房,围着竹篱。此时院门紧闭,静悄悄的。

陈渡绕到院子后方,找到一处篱笆破损的地方,费力地钻了进去。院子里收拾得很干净,角落里堆着些晒干的草药,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和……石灰的味道。

他走到正屋窗前,轻轻叩响了窗棂。

里面没有动静。

他又敲了敲,稍微用力。

“谁?”一个苍老、警惕的声音从屋里传出。

“沈先生,是我,陈渡。”陈渡压低声音。

屋里沉默了片刻,然后是窸窸窣窣的穿衣声。门闩被拉开,木门打开一条缝。沈仵作那张布满皱纹、不苟言笑的脸露了出来。他看起来六十多岁,头发花白,梳理得一丝不苟,眼神锐利如鹰,在看到浑身血迹、狼狈不堪的陈渡时,眉头紧紧皱起。

“你怎么弄成这样?”沈仵作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,但他侧身让开了门口,“进来。”

陈渡闪身进屋,沈仵作立刻关上门,插好门闩。

屋里陈设简单,一张木床,一张桌子,几把椅子,靠墙立着个放满书籍和瓶罐的木架,空气中药味更浓。

“坐下。”沈仵作指了指一把椅子,自己则走到桌边,拿起火折子点亮了油灯。

灯光下,陈渡的伤势更加触目惊心。

沈仵作没多问,转身从里屋拿出一个木匣子,里面是剪刀、纱布、金疮药和一些瓶瓶罐罐。他示意陈渡解开包扎。

当看到陈渡肋下那狰狞的伤口时,沈仵作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,但手上动作依旧稳定熟练。他用干净的布蘸着清水清洗伤口,撒上药粉,然后用纱布重新包扎好。处理肩膀的划伤时也是如此。

整个过程中,两人都没有说话。

直到包扎完毕,沈仵作才洗了手,坐到陈渡对面,看着他,目光锐利:“说吧,怎么回事?河伯祠?”

陈渡点了点头,没有隐瞒,将如何发现阿青被黑龙潭怨灵缠身,如何追查到云韶班旧案,如何潜入河伯祠拿到留影石和账本,以及棺材铺的惨剧,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。他没有提辟蛟珏和定水石这些超乎寻常的东西,只说是祖传的护身之物和机缘巧合。

沈仵作静静地听着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只有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。

“……赵哑巴死了,临死前拉琴引动了铺子里封存的怨灵,我才趁乱逃出来。”陈渡最后说道,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沙哑,“沈先生,留影石和账本是铁证,足以扳倒河伯祠,为云韶班昭雪。但我现在……无处可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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