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快亮时,老张又悄无声息地回到了窝棚。他带来了一小布袋烤得焦硬的饼子和几条风干的咸鱼。
“吃点东西,攒点力气。”他把东西放在火堆旁,对陈渡说,“那条岔河不好走,水浅草多,得费些功夫。”
陈渡看着那些食物,没有立刻去拿。“张老伯,这……”
“别磨叽了,”老张打断他,浑浊的眼睛瞥了一眼还在昏睡的李栓子,“就当是结个善缘。这世道,能帮一把是一把。”
陈渡不再推辞,低声道了谢。他把饼子掰开,泡在热水里,弄软了,先喂李栓子吃了一些。李栓子勉强吃了几口,摇了摇头,又昏沉过去。陈渡自己也匆匆吃了几口饼子,那咸鱼硬得像木头,他用力撕扯着,慢慢咀嚼,咸涩的味道充斥口腔。
天色蒙蒙亮,雨停了,但天色依旧阴沉,河面上笼罩着一层薄雾。老张带着陈渡来到窝棚后面,拨开一片茂密的灌木丛,一条狭窄的水道显露出来。水色浑浊,几乎看不到底,两岸芦苇和杂草丛生,确实如老张所说,水浅且隐蔽。
“顺着这条水道一直往东南方向走,大概半天工夫,能看到一棵被雷劈过的大槐树,半边焦黑。从槐树右边的小河道拐进去,再走一段,就能重新汇入主河道,绕过青龙滩和黑松口。”老张指着水道,详细地交代着路线,“记住,看到槐树才能拐,之前有岔路也别管。”
“多谢老伯。”陈渡将路线牢牢记在心里,对着老张,深深鞠了一躬。这份恩情,太重了。
老张摆了摆手,脸上没什么表情:“快走吧,趁雾还没散。”
陈渡不再耽搁,将李栓子背起来,小心翼翼地放到小船上。李栓子比昨天更轻了,像一捆没有分量的柴火。陈渡解开缆绳,跳上船,拿起橹,最后看了一眼站在岸边的老张。
老张拄着竹竿,佝偻的身影在晨雾中显得有些模糊,他朝着陈渡微微点了点头。
小船缓缓驶入岔河。河道果然狭窄,最窄处仅容一船通过,船底不时擦到水下的淤泥和水草,发出沙沙的声响。陈渡必须全神贯注,小心地操控着船橹,避开水中横生的枝桠和潜藏的礁石。两岸是密不透风的芦苇荡和高大的树木,将天空切割成一条细长的、灰蓝色的带子。这里安静得可怕,只有船行水声和偶尔几声不知名水鸟的啼叫,更添了几分压抑。
李栓子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,偶尔醒来,也是眼神涣散,喃喃地喊着“娘”或者“快跑”。陈渡不时停下来,用瓦罐舀水喂他,检查他腿上的伤口。伤口没有继续恶化,但也没有好转的迹象,边缘开始出现不祥的暗红色。
“老哥……”李栓子又一次醒来,声音虚弱得像游丝,“我们……到哪儿了?”
“快到了。”陈渡安抚他,心里却没什么底。这条岔河蜿蜒曲折,走得比他预想的要慢。
“要是……要是我撑不到……”李栓子喘着气,眼神里带着绝望的平静,“你就……把我扔河里……别连累你……”
“别胡说!”陈渡低声喝断他,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,“撑住!马上就到了!”
他加快了些摇橹的速度,手臂因为持续用力而酸胀麻木,但他不敢停歇。雾气渐渐散去,天色亮了些,但依旧阴沉。他按照老张的指示,一直朝着东南方向,不敢有丝毫偏离。
中午时分,他们终于看到了那棵老张描述的大槐树。它孤零零地立在河道转弯处,半边树干焦黑碳化,形态狰狞,像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,与周围生机勃勃的芦苇形成了诡异的对比。
陈渡精神一振,按照老张说的,从槐树右边一条更不起眼的小河道拐了进去。这条河道更加隐蔽,水流也平缓了许多。
又行了一个多时辰,前方隐约传来了哗哗的水声,不再是他们所在小水道的潺潺细流,而是更宏大、更湍急的声响。
“快到主河道了。”陈渡对李栓子说道。李栓子似乎也感受到了一丝希望,眼睛微微亮了一下。
然而,就在他们即将驶出这条隐蔽水道,汇入主河道的前一刻,陈渡猛地停住了橹,手臂绷紧。
主河道上,传来了清晰的、带着口音的吆喝声和船桨划水的声音!不止一艘船!
他小心地将小船隐藏在河口茂密的水草丛后,拨开草叶,向外望去。
只见主河道上,正有四五条小木船组成的船队缓缓驶过。船上的人穿着杂乱的衣裳,有的甚至光着膀子,皮肤黝黑,但动作整齐划一,眼神警惕地扫视着两岸。他们手里拿着的,不是渔网,而是明晃晃的鱼叉、柴刀,甚至还有几杆老旧的鸟铳!
这不是普通的渔民,也不是保安团。看那架势,更像是……水匪!
陈渡的心沉了下去。老张说的“水鬼”,难道就是指这些人?他们竟然在这个时间,出现在这个绕开了险滩和主要关卡的地方!
船队中间那条稍大的船上,一个头上包着布巾、身材粗壮的汉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,锐利的目光朝着陈渡他们藏身的水道方向扫了过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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