帝都的秋夜,已带了些许寒意。黄亦玫刚从一场觥筹交错的画廊开幕酒会中抽身,高跟鞋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,发出清脆却略显孤寂的回响。空气里还残留着她身上昂贵的香水味,耳畔似乎还回响着那些真假难辨的恭维与机锋暗藏的交谈。她裹紧了大衣,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——不是身体的累,而是对这种永远需要精致、需要计算、需要维持某种人设的社交场的倦怠。
就在这时,她看到了站在街角路灯下的方协文。
他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外套,里面是简单的纯色T恤,肩上挎着一个看起来用了很久的、略显沉重的电脑包。他就那样站着,身姿挺拔,像一棵生长在岩石缝里的小白杨,干净,倔强,带着一种与周遭繁华格格不入的质朴。昏黄的光线将他本就出众的五官勾勒得更加清晰,眉眼间是未经世事污染的清澈,还有一种属于技术男的、略带腼腆的专注——他正低头看着手机,似乎在确认什么信息,眉头微微蹙起,神情认真。
看到黄亦玫出来,他立刻抬起头,眼神瞬间亮了起来,像夜空中突然被点亮的星星。他快步迎上来,没有多余的寒暄,只是将手里一直捂着的一个牛皮纸袋递给她,语气带着点不好意思的实在:
“等的时候看到旁边有家炒栗子,闻着挺香的,就买了点。还热着,你……垫垫肚子?” 他记得她说过晚上这种酒会通常吃不好。
黄亦玫接过纸袋,掌心立刻传来一阵扎实而朴素的暖意。这温度,和她刚才在酒会上握过的那些冰冷的高脚杯,接触过的那些带着戒指的、保养得宜的手,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她打开纸袋,糖炒栗子粗粝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,带着一种赤裸裸的、街头巷尾的烟火气。
她没有立刻吃,只是捧着那袋栗子,抬头看着方协文。他因为跑过来,气息还有点微喘,眼神像小狗一样坦诚而期待地望着她,等待她的评价。这种毫不掩饰的、纯粹的关注,让黄亦玫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。
她想起了苏哲。苏哲也会照顾人,但他的照顾是精准的、带着掌控感的,如同他处理一切事务,优雅却隔着距离。他会为她安排最好的餐厅,点最合适的菜,但绝不会在街角等她,只为递上一袋刚刚出锅、还烫手的糖炒栗子。
而眼前的方协文,他的一切都是直的,白的,没有任何弯弯绕绕。
“走吧,”方协文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并不算重的公文包,“我查了,末班地铁还有,送你回去?” 他没有打车的意思,不是吝啬,而是他习惯的、觉得理所当然的生活方式就是这样。他的世界里,没有动不动就豪车接送的概念,只有高效、务实和在他能力范围内能给的最好。
黄亦玫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。
他们并肩走向地铁站。晚风吹拂,方协文下意识地走在了靠车道的一侧,一个细微的、带着老派电影里纯真年代印记的保护动作。他没有试图去牵她的手,也没有说太多话,只是偶尔会跟她分享他今天在公司解决了一个什么样的技术难题,语气里带着纯粹的兴奋和成就感,像极了大学里那个解出高数难题、迫不及待想和同桌分享的男生。
黄亦玫听着,看着他被路灯拉长的、清瘦却挺拔的影子,闻着怀里栗子不断散发的、温暖朴实的香气,心中那片被名利场和过往情伤冻结的冰原,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。
她意识到,方协文身上最打动她的,恰恰是那些她曾经拥有,却在成长中逐渐丢失,或者被苏哲身上永远不会具备的东西:
绝对的“干净”与透明: 他没有复杂的情史,没有纠缠的利益网络,他的世界简单到几乎一眼可以望到底。他的喜欢,就是喜欢,写在眼睛里,表现在行动上,没有任何算计和保留。这种情感上的“无菌环境”,对于在感情世界里几次三番受伤、早已身心俱疲的黄亦玫来说,是一种极具诱惑力的情绪价值。
纯粹的“上进”与专注: 他的优秀,是那种校园里最典型的好学生式的优秀——靠着努力、天赋和专注,在一个明确的赛道(计算机)上奔跑。他的烦恼是技术瓶颈,是项目 deadline,是下个月的房租,这些烦恼具体、可解,远比那些涉及家族、资本、跨国博弈的烦恼要来得单纯。和他在一起,她仿佛可以暂时逃离那个复杂的世界,回到一种更简单、更直接的生活节奏里。
“够穷”带来的安全感: 他的“穷”,在此刻的黄亦玫眼里,非但不是缺点,反而成了一种优点。因为他一无所有,所以他给予的一切才显得那么纯粹——那袋栗子,地铁票,他挤出的时间来陪伴,都是他能力范围内最真诚的付出。他没有太多可失去的,所以他的感情也显得格外没有杂质。她不需要去怀疑他是否另有所图,因为他根本没什么可图她的,除了她这个人本身。
在地铁摇晃的车厢里,在略显拥挤的人群中,方协文用身体为她隔出一小方空间,手臂撑在扶杆上,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。他低头看她,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倾慕和一点点紧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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