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清晨,营区里的空气仿佛都绷紧了几分。
往日震天的操练号子声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又兴奋的忙碌。战士们把油印出来的教材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场地中央,像一堵知识的城墙。后山开垦出的药园里,每一个分区的小木牌都被擦拭得干干净净,迎着朝阳,透着一股新生的劲头。
周牧远背着手,在场地里来回踱步,军靴踩在土地上,发出沉稳的闷响。他的表情和平时一样严肃,但眼底深处,却有一团火在跳动。
“都检查一遍,别出岔子。”他对着几个连长吩咐道。
“营长放心!”
许念正在检查她的“教具”——那块涂黑的木板,以及一排用木头、竹子、藤条做成的各式夹板和担架。她昨晚几乎没睡,脑子里反复演练着今天要展示的内容。这不是一堂普通的课,这是一场决定整个项目命运的“汇报演出”。
高枫更是紧张得像个要上考场的学生。他把记录着成本核算、药材生长周期、人员培训计划的图表一遍遍地核对,生怕有一个小数点出错。这些冰冷的数据,在他眼里,是他们最有力的武器。
上午九点,几辆吉普车鱼贯驶入营区,卷起的尘土都带着一股官威。车门打开,后勤部的钱副处长第一个跳了下来,他身后跟着印刷厂的钱厂长,以及十几个各个部门管后勤的干部。每个人脸上都写着“不情愿”三个大字,那神情,不像是来开现场会的,倒像是来奔丧的。
钱副处长环顾四周,本想找点茬子,挑点毛病,却发现整个营区整洁得像水洗过一样,完全没有他想象中“乱搞生产”的混乱场面。他心里憋着一股火,没处发。
“王师长呢?”他拉着个脸问。
“师长早到了,在后山等您呢。”周牧远不知何时站到了他面前,语气平淡,却带着一股主人家的从容。
钱副处长哼了一声,领着他的人,浩浩荡荡地往后山走。
一到后山,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王师长正背着手,站在那片新开垦的药园前,像个检阅自己土地的地主。他旁边,张秘书正拿着个本子,听着高枫滔滔不绝地讲解。
“……根据我们初步测算,这五十亩药园,三年内,不仅可以满足全师百分之六十的常用草药需求,还能通过与地方药材公司置换,为部队创收。整个项目,从开垦到种植,预计总成本……”高枫推了推眼镜,报出一个让所有后勤干部都眼皮一跳的数字,“……两头猪。”
“噗——”一个跟在钱副处长身后的库管员没忍住,笑了出来,又赶紧捂住嘴。
钱副处长的脸,从铁青变成了酱紫。他想发作,却看到王师长正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他。
“钱处长,你来了。”王师长指着那片药园,声音洪亮,“你看看,这就是周牧远同志交上来的答卷。题目是‘后勤保障困难’,他的解法是‘自力更生’。你这个后勤部的负责人,给这份答卷打个分?”
钱副处长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,他支支吾吾半天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他能说什么?说这不合规矩?王师长能立刻怼回来:“规矩是死的,人是活的!解决不了问题,要你这个活人干什么?”
王师长也没等他回答,手一挥:“走,看下一个项目。”
一行人又被带到了那几台油印机前。机器旁边,堆着小山一样的手工教材。空气里浓烈的油墨味,熏得那些坐惯了办公室的干部直皱眉头。
王师长拿起一本,随手递给印刷厂的钱厂长:“钱厂长,你是专家,你来评评。这教材,印得怎么样?”
钱厂长接过那本纸张泛黄、字迹略显粗糙的册子,手心里全是汗。他翻开一看,里面的植物图谱虽然是手刻的,但线条清晰,惟妙惟肖。文字说明更是通俗易懂,旁边还配着顺口溜。
“这……这……”他“这”了半天,也说不出一句批评的话。
“怎么,说不出来?”王师长盯着他,“你的d国机器,金贵,要保养。我的兵,皮实,能熬夜。人家三天印了一千本,你的机器三天能印几张报告?”
钱厂长的头,垂得更低了。
“下一个!”王师长根本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,把所有人带到了那片临时“教室”。
他让所有后勤干部,包括钱副处长在内,都坐在那些简陋的木桩上。
“今天,我们所有人,都是学生。许念同志,你是老师。给他们上一课,让他们知道知道,什么叫‘从战场中来,到战场中去’的后勤保障!”
许念走上前来,面对着一群级别比自己高得多的“学生”,没有丝毫怯场。
“今天,我讲战地止血。”她开门见山,指着一个战士,“你,上来。”
那个战士跑上前来。
“假设,你被弹片击中大腿,动脉出血,血流如注。你身边的战友,只有一把匕首和一根布条。你,怎么救他?”她指着钱副处长旁边的一个科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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